江氏第一次在屏县办赏花宴,倒是挺尽心尽力,酒菜点心都是城中最出名的。
众人赏过花后围坐一桌寒暄。
大抵都是吹捧江氏,她一直掩嘴轻笑,眼下的褶皱都笑出来了,可见十分受用。
宴席过半,江氏看向沈桃:“沈东家,劳烦你的人唱些小曲儿给各位夫人助助兴吧。”
沈桃轻笑:“好的夫人。”
沈桃一抬手,对面的老六叔就接收到信号了。
他快步跑到后台,“快,准备起来,马上就开始了。”
众人检查衣服和妆容,都是第一次亮相,紧张之余难掩激动。
不多时,乐师轻捻琴弦,悠扬的曲声响起。
赵玉花面带纱巾,身着层层叠叠的纱衣,发间还簪着数片又大又飘扬的羽毛,衬得她如同仙子。
这妆造借鉴了依萍在大上海舞厅唱歌时的造型,唱的歌曲也是依萍最拿手的《烟雨蒙蒙》。
“我最怕,最怕烟雨蒙蒙,看不清,看不清你的身影。
我曾经,曾经对天呼唤,天在哭,我在哭,你在何处。
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你的眼光你的笑,伴我今日孤独……”
江氏为了下沈桃的面子,乐师一扒拉琴弦,她就开始和周边几位夫人说笑。
目的就是转移人家的注意力,别去看台上的演出。
谁承想,赵玉花的歌声好像有吸引力,最后连江氏都忘记说笑,专心听起了曲儿。
词写的非常直白,但配合赵玉花婉转凄美的歌喉,让人欲罢不能。
唱到第二段时,有对乐曲敏感的夫人都可以跟着哼唱两句了。
一曲终了,幕布逐渐合拢。
诸位夫人不知是沉迷曲子,还是透过曲子想到了自己或轰烈或伤心的过往,总之席间一片沉默。
这就是音乐的力量吧,可以打动人心。
老六叔嗓音沉着,仿佛现代声优般读起旁白。
“陆家祖上曾显赫一时,传到陆振华这一代早已没落。陆振华的正妻傅文佩及她的女儿陆依萍糟人暗算,被赶出家门。
母女俩生活拮据,陆依萍不得不瞒着母亲,去青楼当乐师维持生活。老天不怜惜苦命人,傅文佩生了重病。
陆依萍为给母亲续命,不得不厚着脸皮登门,向父亲讨要银钱。
故事就此展开。”
其实依萍的母亲并不是正妻,可为了制造戏剧冲突,更符合朝代背景,沈桃把她改成了当家主母,而雪姨是小妾。
老六叔语毕,幕布渐渐拉开,赵玉花扮演的依萍一身粗布麻衣,坐在母亲病床前。
母亲奄奄一息,郎中说要用百年老参续命,她奔出家门去向父亲求救……
这一幕应该天降大雨。
在古代弄天降大雨有点难度,毕竟湿了舞台演员容易摔跤,而且女子衣服湿了对名节不好,干脆就省略了下雨这段。
接下来,陆振华得知依萍出入青楼而震怒,挥鞭抽打依萍。
“依萍”趁势滚到舞台边缘,有人在她背后摸上条条血渍。
鲜血淋漓,看的那些夫人又心疼又害怕,频频用手绢挡眼睛,还耐不住想看,就偷偷露出一条缝。
一场戏一个时辰,是黑风戏楼的规矩。
夫人们看的忘了动筷,直到谢幕才发出唏嘘声:“没了?就没了?”
戏演完了,就到了开喷的时候。
“这个陆振华是个老眼昏花的,被那个雪姨娘一挑唆,就对嫡亲的女儿下了狠手。”
“可不是吗,都是他陆振华的种,瞧瞧如萍梦萍还有陆尔豪过的是什么日子,依萍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他不给钱养女儿,逼的女儿走投无路才去当乐师。虽然干这行不怎么光彩,可她能怎么办?她还有一个生病的娘要养!”
江氏看完戏心里就跟长草似的,太精彩,她太想继续看下去了。
沈桃笑着问:“夫人,你瞧瞧我这新戏怎么样,可还入眼?”
江氏没忘挑刺的初衷,点评道:“倒是挺抓人眼睛。不过啊,各位也不该这么骂陆振华。
他有什么错?他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若是他的正室大度,与雪姨娘和平相处,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沈东家的戏要是这么演,可是要让全天下的男人都抬不起头了。”
江氏心想,她这番话要是流传出去,看戏的男人定会觉得沈桃要煽动女子痛恨陆振华,背后的意思是挑战男权。
到时不用她动手,这全天下的男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她给淹死。
诸位夫人面色难看。
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这根本不是犯错,而是犯了律法。
那可是宠妾灭妻,乱嫡庶长幼啊!要是当官的这么干,被人参上一本,官位都得丢。
江氏之所以有这种思想,是因为她就是庶女出身,从小没少受苦。
刚才看到雪姨娘笼络陆振华,让她的儿女过的比嫡女还好,她心里甚至有些埋怨她娘没本事。
若她娘有雪姨娘的本事,她岂不是比嫡女还风光?
沈桃看诸位夫人的面色,就知道江氏犯了众怒。
在座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正妻,就连她江氏也是。
她公然说宠妾灭妻的男人没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沈桃略一拱手,低眉顺眼道:“夫人说的极是。”
她面上恭顺,实际心里都笑翻了。这蠢货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还洋洋得意呢。
江氏见沈桃做小伏低,心情就很愉快。她又拉着诸位夫人喝了些酒,这才散了宴席。
江氏有了些酒意,被丫鬟搀扶回房歇息。
江氏一离开,那些夫人转瞬变了脸色,气冲冲的带着侍女离去。
回到黑风山,沈桃问老六叔:“情深深雨濛濛已经拍了几场?明日就在戏楼开演,可行吗?”
老六叔拍着胸脯保证:“已经拍了四场出来,可以演的,相信我没错的。
我是谁啊,我可是咱们黑风山的扛把子六!有我在,你放心。”
沈桃:……扛把子六?他自己给自己封的?
“老六叔,今日江氏的话,你可听清了?”
老六叔:“听清了,这娘儿们,她不像好人啊!”
老六叔捏着嗓子,晃着脑袋模仿江氏:“他有什么错?他不过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若是他的正室大度……”
沈桃嘴角抽了抽,她怎么没发现老六叔这么有天赋,他学的一字不差。
简直是八卦天才,全能小喇叭。
沈桃拍了拍老六叔的肩膀,“老六叔,黑风山有你,幸甚。”
老六叔异常郑重:“我不姓甚。”
沈桃:“……行,我知道你户籍上姓刘,叫刘六。溜溜啊,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把刚才那些话到街上去散布,逮谁就和谁说。”
喜欢冲到传谣第一线的老六叔简直太开心了。
你们谁遇到过带薪传谣的?没有吧,可老六叔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