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全是指责谩骂声。
沈桃一伸手,就好像按下暂停键,众人停止讨伐,四周一片寂静。
她又郑重地看了眼叶超群,“你确定上堂后会如实说,不反悔?”
“让我见我娘一面,只要确定我娘还活着,我绝不反悔!”叶超群信誓旦旦。
“好!青松,挑个干净屋子先把叶超群关起来,等宋大人召见他。”
青松扭着叶超群就要走,他望向沈桃问道:“你何时发现我不对劲的?”
沈桃好心情地给他解答:“你刚一送进来我就发现了。”
“从哪里看出的端倪?”
沈桃抖了抖面巾,“旁的重症患者呼吸不顺,自然不戴面巾,只有你捂得严严实实,所以我就多留了个心。”
叶超群苦笑两声,被青松押走。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毁在一个细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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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州刺史府正在设宴款待太常寺太医署官吏,以及押送赈灾银两和粮食的户部官吏。
这些官吏本该和宋文墨一起动身。
宋文墨担心沈桃,一行人轻车简装,昼夜疾驰,比他们早到二十天。
刺史府外黑漆漆的,街上店铺全都关了门,一队队士兵顶着严寒巡逻防守。
百姓家里也无灯火,一口薄粥果腹,早早睡下。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刺史府,灯火通明,鼓乐喧天。围桌而食怕会感染鼠疫,刺史府就效仿朝廷设宴款待下臣,一人一桌。
小厮丫鬟行走其间,频频添菜倒酒,舞娘带着薄纱遮面,随乐曲扭动纤细腰肢。腰上悬彩铃,摇晃起来铃铃作响,引众多男客侧目。
程光冲手下一勾手,那人立刻贴耳过来。
“去看看宋大人怎么还不来?他好大的架子啊!”
“大人,我刚去催了,他手下说他身子虚,正在歇息,稍后醒了就过来。”
“再去催,就说诸位大人想要见他。”
程光的手下麻利退出,朝宋文墨的房间小跑。
宋文墨在桌前写字,陈乔给他研墨。
“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明日一早捐赠者联名上告。沈姑娘也说通叶超群作证,只待咱们这边发令。”
门口传来脚步声和叩门声。
陈乔:“又来催了,大人您去赴宴吗?”
宋文墨起身拿大氅披上,“且去陪他们过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吧。”
房梁上蹲着的暗卫本想随行,宋文墨挥了挥手,示意他留下。
宋文墨前脚刚走,门口就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暗卫耳力惊人,听出不是宋文墨和陈乔中的任何一个。他低头向下望,就见一侍卫打扮的人推门闪入。
他身穿侍卫服,肯定是偷跑出来的,所以行事动作必须快。
他撩开面巾,露出惨白病容。他用手在舌头上沾了下唾液,抹在宋文墨常用的茶杯杯沿、毛笔、镇纸上。还奔到床榻旁,在被子和枕头上都抹了唾液。
暗卫也不是傻子,一眼就瞧出他这是在下毒。只是这种下毒法,着实太恶心!
暗卫从房梁上飞下,将他按压在地,匕首顶上脖颈,“说!谁派你来的,给大人下的是什么毒?
你若是不说,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那人吓得浑身发抖,“好汉饶命,我下的不是毒啊。”
“你还是不老实!”暗卫的匕首用力压了压,脖颈划开一道血口子。
那人哀嚎:“我说,我说,是程大人让我穿着侍卫衣服混进来的。只要把唾液抹到常接触的地方,就给我五十两银子,否则就把我送到重症村去。
我无心害人,我是被逼的啊!”
暗卫骂了句草。
真晦气。
送去重症村?莫非他感染了鼠疫?!
暗卫将他捆了,堵嘴丢在一旁,等宋文墨回来处置。
侍卫换岗,发现少一个人。前厅正在设宴,觥筹交错,若是冲撞了众多官吏,那是吃不了兜着走,侍卫首领赶紧去找程光亲信报信。
亲信附到程光耳边低语几句,他脸色骤变。
“各位大人,府中有点事,我先去处理一下。”
宋文墨端着酒杯,浅饮一口,“程大人,何事这么急着处理,就连美人和美酒都能舍下?”
程光脸色讪讪。
其他官吏喝了几杯酒,借着酒意道:“程大人啊,琼州在你的严防死守下,鼠疫得到了极大控制。你劳累许久,是该放松一下,有事明早再办,别扫兴。”
程光的语气坚定,“确实有事,本官先行告退,诸位大人尽兴。”
宋文墨起身,“程大人为国操劳,我心有不忍。本官愿与程大人同去,为程大人分忧。”
宋文墨是这里最大的官。他一张口,其他人纷纷附和。
“我等也愿与程大人同去。”
程光快要气炸了,强撑面色道:“无事无事,左右是手下无能,办砸了差事。就不劳烦诸位大人,我去去就回。
扫了诸位大人的兴,是程某的不是,程某自罚三杯。”
宋文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演,看他能演到几时。
“走水啦!走水啦!”后院传来惊呼声,是程光那名亲信的声音。
程光对侍卫下令,“后院起火十分凶险,快保护各位大人退到府外!”
侍卫搀扶醉醺醺的官吏起身,将他们往府外带。
侍卫、官吏退到府外,下人进进出出地救火,希望那人识趣,赶紧趁乱逃窜,别留下把柄。
宋文墨半点不慌,“走,我这人命大,从来不惧火,我随程大人同去。”
到后院一看,不过是蜡烛倒了,烧烂一个书桌,几盆子水就扑灭了。
程光死死盯着后院来往穿行之人,还是没发现“那人”的下落,心中不免焦急。
宋文墨打了个哈欠,“既然火已经扑灭,本官也乏了,就回去睡下。”
程光脑子转得飞快,正想着怎么拖住宋文墨,就听人喊道:“抓到一名刺客!他潜伏在大人房间,意欲行刺!”
喊话的是宋文墨身边的陈乔。
程光狠掐自己一把,糟糕,刚才光顾着盯别人,忽略了宋文墨的身边人。
被拎出来的人做侍卫打扮。
程光干笑赔罪:“大人,误会误会,这就是普通侍卫。可能偷喝了两杯酒,就走错了房间。”
“哦?误会?暗三听令!”宋文墨沉声道。
房间里掠出一道黑影,程光都没看到他是怎么出来的,人已经在宋文墨面前站定。
他还凑近宋文墨,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宋文墨眸光阴冷:“既然火已经灭了,就把各位大人请回来,就说本官请诸位大人看好戏!”
程光暗恨!宋文墨平常只随身带一人,怎么还有一个?!哪儿冒出来的?
当真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