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里忽然有人大喊出声:“高热之症来的蹊跷,蔓延极快,难保咱们不会染上。等到了那一天,他们莫不是要把咱们也都烧死?”
这话一出,百姓炸开了锅。
对啊?
谁敢保证自己不被染上?
难道染上病,就要被烧死吗?
挑动了民心的蒋怀悄悄退后,静看事态变化。
群情激愤,程光异常恼怒,他刚想派人镇压,幕僚就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程光怒容收敛,道:“就如你所愿,我现在就下令把人送到村子去。
你也跟着一同前往,我会派重兵在附近把守,若是有人逃出来,包括你,全部就地斩杀!”
沈桃起身拱手,“谢刺史大人!”
程光动作很快,立刻下令让士兵把重症患者全都送到那个村子。
又下发政令,让下辖县城照办。
村子共七十二户人家,按八口之家算,能住五六百人。
现下土屋的炕上、地上、偏房,甚至储物的仓子里都铺了稻草,一排排摆满病患。
细数下来,足足一千一百六十二人。
程光也真够狠,愣是一个人手都没给沈桃派,只丢了几车草药和粮食在村里。
还在周边驻扎了一队士兵严防死守,就怕有人偷跑出来。
许久没人住的屋子冷得像冰窖,病人身上却滚烫。
所幸人都昏着,沈桃毫无顾忌地在系统和现实世界闪来闪去,配药打针。
她还不忘熬上一锅草药,让药味弥散,以免士兵起疑。
下辖县城源源不断地往过送人,路途上连床被子都不给盖,来的路上颠簸,外加严寒,又死了一多半。
他们把尸体堆在村口,一把大火点了。
沈桃站在院子里看着滚滚浓烟,心头却生不起什么波澜。活着的人她尚且顾不过来,更遑论死者。
沈桃挨家挨户地窜,从村东头到村西头,七十二户就够她走一天。
趁打针的功夫,还要给他们灌葡萄糖水,一来维持水分,二来维持身体养分。
她自己顾不上做饭,整日靠喝葡萄糖水维持体力。
沈桃一日只有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每人每日也只能挨上一针,只希望他们能坚强地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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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州城内大雪依旧飘洒,因为没人清理,路上积雪厚厚一层。
士兵拿着一种草药,挨家挨户地熏,应是有消毒功效。
饶是这样严防死守,还是有一些人病倒或病死。
尸体全都拉到郊外统一焚烧,火焰炙烤人肉发出阵阵焦香,绵延数里不散。
负责烧尸的官兵被这味道熏得一阵阵干呕,想必好几个月都碰不得肉腥。
蒋怀等人也没闲着,负责救治轻症病患。
大锅熬药,另配合施针治疗,到底还是扭转了病情。
沈桃住进村子的第三天,在宅子里救治的第一批病人身体有了起色。
她救治的小童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娃,叫小鱼。
孩子比大人恢复的快,旁人将将能坐起来,他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小鱼从小就帮他娘做事,他感谢沈桃救命之恩,帮她一起照顾病患。
清理呕吐物、换裤子、喂水等等,做得有模有样,让人感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沈桃真希望自己的金手指开得更大一些,让所有人都得到救治。
愿望是好的,而现实却很残忍,有些人终究没挺过去,在寂静的夜里悄悄离开。
沈桃抱着尸体放到院门口,用不了多久,士兵就会把尸体收走,而后焚烧。
起初三天,就死了将近四百人。沈桃到底来晚了,无法把他们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这导致士兵看见沈桃都要噎她两句。
“瞧瞧又死这么多,你说你没事去程大人那里求什么情?连累我们兄弟这大冷的天只能搭帐篷住雪地。
若不是整日砍树生火,我们兄弟不知道要冻死多少。
反正都没救了,直接烧了不好吗?”
过了三天,死者数量骤减,每日只十余人。
稍稍恢复些的人在院子里走动,生火、做饭、清洗病患弄脏的衣物。士兵再看沈桃时,神色有些复杂。
也不说话噎她了,甚至还会主动问需不需要什么东西,他可以派人去买。
沈桃知道他们也不是恶人,便笑嘻嘻地回:“再让程大人送些草药,要是有肉食就更好了,病患也需要补身体。”
士兵:“草药要去问过程大人,四处都缺,怕是要等上两天。”
沈桃递上一个方子,是出发前蒋怀给的,士兵接过揣进怀里就走了。
隔日沈桃还真在一个院子门口看到一头血淋淋的野猪。
野猪让刀砍得皮肉翻飞,血流了一地,把周围的白雪染的红彤彤,十分吓人。
沈桃大喊一声:“谢谢了哦!”随后她拖着野猪腿就进了院子。
躲在暗处的士兵甲:“靠!这娘儿们这么大的劲儿啊!咱们三人勉强把野猪弄回来,她一个人就拖走了,看样还很轻松!!”
士兵乙敲了他脑壳一下,“什么叫娘儿们!你给我放尊重点,要叫她沈郎中!
要不是她,这满院子的人都得死绝,你瞧瞧,她这不给救回来了吗?”
“好好好,沈郎中,我叫她沈郎中行吧。你也真是的,一头猪全给他们,咱们兄弟也都好多日没见到荤腥了。”
“见天闻肉味,给你你吃的下去吗?”
士兵甲想了想那些烧焦的尸体,作呕吐状,“吃不下吃不下。”
沈桃自然没工夫给野猪剥皮,那些身体稍稍恢复的病患接替了这个工作。
她忙着给患者重新调配院子。
昏迷不醒地放到一个房间,方便她注射药物。
已经清醒的,身体在日渐好转,沈桃选择给他们吃口服药。
捻成粉末倒进水里,让他们自己喝。恢复差不多的病患也能帮着喂药,大大减轻了沈桃的压力,和喂药的频率。
沈桃干活时胡思乱想,系统奖励给她的好运值是真顶用。
和病患近距离接触这么久,倒是没被感染上。
估计和打疫苗也有关系,她真的真的很想把疫苗拿出来,给全城都打上。
可疫苗需要肌肉注射,她实在没有找到可以替代注射器的东西。
就算她找到了,往肉里打水一样的东西,还说是治病的良药,以古代的思想,他们也根本不信啊。
日子就这么艰难地熬了半个月。
沈桃掐指一算,琼州城和下辖县城先后送来三千六百七十九人。
其中两千一百二十四人在送来的路上就病死、冻死,就地焚烧了。
到了沈桃手里,病症严重救不过来的,又死了六百四十一人。
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沈桃的愧疚一日压过一日。
压得她整日没有笑模样,压得她忧心忡忡,压得她无限自责。
沈桃曾经听过一则新闻,有个心理医生去震区给受难者做心理疏导。等他回来,自己又找心理医生做了一年的心理疏导。
她感觉自己和那个心理医生一样,也病了。
她时常恼恨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为了保全自己性命,罔顾他人性命。
她若是把药拿出来,把注射器拿出来,交给更多郎中注射之法,配药之法,是不是就不用死这么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