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千娇百媚的送走了姬深,牧碧微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简短的吩咐阿善:“做份避子汤过来。”
阿善看着她的脸色不敢多话,悄悄去厨房预备了。
牧碧微阴着脸半晌,叫了西平到跟前,斟酌了下语气,道:“你一会去下你皇祖母那里,叫素绣陪你一块去,把花样子带上,给了你皇祖母挑选,就说要给她做个什么,嗯,跳容易些的做,别累着了自己,若你皇祖母挑的太过复杂,你就说你未必能做好……然后再私下里和你皇祖母提一提新泰的事情。”
她叮嘱道,“就说母妃是不许你说的,若你皇祖母问,你就说听底下说,昨儿个母妃与你父皇提了,你父皇不太高兴……别叫旁人听见了,知道吗?”
西平点了点头,有些忧虑的问:“昨儿个父皇怪母妃了吗?”
“一点小事。”牧碧微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这些你不必操心,去你皇祖母那里吧,对你大弟弟关心些——你皇祖母要是问你怎的不陪你三弟弟玩,偏要去寻大弟弟,你就说三弟弟如今成日里要睡觉,你不要吵了他。”
“母妃啊。”西平靠进她怀里,嘟着小嘴道,“儿臣想着,新泰从前也和咱们不好,固然她没了母妃很可怜,可若因此叫母妃被父皇不喜欢,儿臣看就不要为她说话了吧?”
牧碧微一怔,随即一捏她面颊,含笑道:“新泰和咱们是不大好,只是呢,母妃叫你到你皇祖母那里去这么做,可不仅仅是为了她啊!”说着点一点她额,柔声道,“是叫你皇祖母晓得咱们玉桐这个长姐可不是白做的!另外……反正你父皇如今已经知道咱们要帮新泰了,母妃都已经被你父皇责备过了,就好比付了银钱,东西怎么还能不拿过来,乖,去吧!”
西平听她这么说了,才起身去更衣,预备到高太后那里去。
等她走了,牧碧微叫挽袂亲自拿了美人捶过来给自己捶着肩,问:“随驾的妃嫔还有多久回来?”
“奴婢算着日子,仪仗再怎么迟缓,两三天里总要到了。”挽袂轻声道。
“不知道右娥英会怎么办……”牧碧微自言自语了一句,阿善正好端着药来,她接过,蹙着眉一饮而尽,又叫人上了蜜饯,吃了几个,换了一身衣服才进去看姬恊,姬恊却是才睡着,牧碧微在摇篮边站了片刻,心头渐渐平静下来,怜爱的摸了摸他面颊。
回到外头,牧碧微问阿善:“步氏这几日如何?”
“听说一直在休养,不时缠着陛下哭泣。”阿善道,“陛下方才又过去善岚殿了。”
“他要去就去吧,过几天随驾的妃嫔都回来了,料想步氏得安慰的时间也不多了。”牧碧微抿了抿嘴,淡淡的道。
只是牧碧微也没想到——右娥英苏孜纭不愧是镇守营州数代的苏家之女,她跟着仪仗往回走了几日,因嫌弃仪仗太过缓慢,竟甩开仪仗,只带了十数名随从,驰骋而回,就在当天下午回了宫。
回宫之后,先到高太后跟前请安,据西平后来说,苏氏见到她是出奇的和蔼,还赞了她友爱弟妹,又许诺将自己亲手射死的一头貂剥了皮后给她。
觐见完太后,右娥英连雍纯宫都没回,直接杀到了善岚殿,只是她却没有如一些人所想的那样去找步氏的不是,而是一到殿上就落下泪来:“陛下,咱们离开不过十几日光景,怎么……怎么就……”
衬着她满身风尘仆仆,连姬深也不禁动容道:“孜纭怎回来得如此之快?”
“右娥英在陛下星夜赶回宫后,一直忧心忡忡,饮食难进。”蒯贤人就不失时机的代正啜泣着的苏孜纭解释道,“既担心陛下路途颠簸,又担心步隆徽的事情……前日,听人说陛下仿佛很不好,右娥英连饭也吃不下,催促着奴婢寻了马,一定要赶回来看到了陛下才放心!”
她这里解释完了,右娥英就正好啜泣完,珠泪盈盈的望着姬深,痴痴的伸出手去道:“表兄,你怎的憔悴成这个样子?”
右娥英当初就是因为爱慕姬深才甘心情愿的入宫为妃,这会见到姬深憔悴,她是真心真意的心疼了,顺带对步氏当真是恨到了骨子里!
此刻这么一声唤,当真是柔肠百转,姬深不由起身迎住了她,苦笑着道:“先前几日荣衣昼夜难受,朕陪了她几日,加上星夜而返,有些疲惫,昨日母后已经使了任仰宽给朕开了方子,调养几日就不打紧了。”
又说右娥英,“孜纭这一身风尘,路上必定也吃了不少苦头?”
蒯贤人正要替主子表一表功劳,右娥英已经又哭了起来:“为了表兄,我就是再吃些苦头又有什么关系?若是表兄受的苦,我能够替表兄承受,再苦我也是甘心的。”
“说的什么傻话。”姬深怜惜的握住她的手,“这么几天不见,你竟就瘦了许多。”
他们两个在这里互诉别后,情深意重,不远处的榻上,步氏眼神讥诮,冷冷扫了眼不远处的落影,忽然咳嗽起来,落影浑身一抖,忙出声打断了右娥英接下来要说的话,惊慌的叫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姬深一惊,回过头来,恰见步氏咳到帕子上的一口血!
“荣衣!”姬深赶紧要上前,不想右娥英见了那口血,脸色顿变,一把抓住姬深,急道:“表兄千万别过去!”
姬深被她拉住,又见了步氏摇摇欲坠的身影与投来的无助一瞥,怒道:“你做什么?”
“表兄,这咳血之症若是痨症那可是要过人的呀!表兄你身系万民之安危,怎么可以近前?”右娥英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哀求道,“若是表兄实在担心步隆徽,就叫我留下来代表兄照拂她吧!表兄若要过去,且先杀了我再说!”
右娥英说的斩钉截铁,听到个痨字,姬深也不禁变了变脸色,落影更是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药碗都撒了!
蒯贤人如何肯放过了这个机会?当下扑通一声跪下哭求道:“陛下,右娥英乃是夫人嫡亲长女,爱若性命,若是因近身照料步隆徽染上痨病,奴婢合家也抵不了右娥英半根手指啊!奴婢远受夫人大恩,愿代右娥英照料步隆徽,乞求陛下尽快带右娥英离开此处!”
主仆两个一搭一唱,顷刻之间就把善岚殿说得仿佛沾也沾不得一般,痨病在此刻几乎是默认的无法可治,姬深手里来自遥远大秦的底野迦号称善除万病,但也只剩小半瓶了,何况这个善除万病,不过是前朝传下来进贡使者的说法,谁知道是不是当真有效果?
姬深正当年轻,再怎么喜欢怜惜步氏,还没到了冒着染上痨病也要留下来陪她的地步,被蒯贤人这么一哭一催促,姬深不及多想,反过来拉住右娥英,匆匆叮嘱了殿中人一句:“好生伺候着隆徽,否则朕必不轻饶!”
跟着就拉了右娥英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殿门——右娥英一出去,就提醒姬深:“还要速召任太医过来给陛下看过了才好,陛下万乘之躯可容不得半点儿意外!”又说善岚宫,“出了这样的事情,步隆徽又才没了子嗣,总不好叫她和旁人一样避出宫去!我看还是多请几个太医来替她治着罢?至多……把善岚殿封了。”
姬深如今正满心的担忧自己,和懊悔这些日子在善岚殿里待久了,闻言正要点头,猛然想到昨日之事,也不及和右娥英说,急急的吩咐雷墨:“朕这几日去了太后的和颐殿和微娘的澄练殿,这两处地方速速也派了太医过去!”
右娥英听到个澄练殿,立刻哎呀了一声:“陛下!牧光猷那里还有西平公主和三皇子呢!”
——高太后那里也养着皇长子、最重要的是,皇次子可是姬深亲自从和颐殿里要出来,抱到善岚殿的!方才只顾拉着右娥英出来……这么一算,三个皇子竟然都有被染上痨病的可能!
一时间姬深也是脸色煞白!再也没心思去想步氏看着自己将她撇下的情景,厉声命卓衡:“速去将二郎抱出来!”
只是步氏若是痨病,在善岚殿里住了两日的姬恒那么小,是三个皇子里头最容易染病的一个,如今却要抱到哪里去好?
姬深正自思虑,就听右娥英自告奋勇道:“表兄,左右我方才也进了善岚殿的,不如就将二郎放到我的锦瑟殿里去,等他没事了再送回姨母殿里!”
“这……”姬深因被她提醒才立刻离了善岚殿,又觉得右娥英为了自己不顾一切的赶回,总不能害了她,因此就迟疑了一下,右娥英情深意重的道:“我只怕不能为表兄分忧……到底我自己没有生养过,怕照料不好二郎呢!”
“二郎自有乳母侍者看顾,有什么照料得好、照料不好的呢?”姬深不及多想,脱口而出。
右娥英就趁势道:“那就叫卓衡将二郎给蒯贤人罢……蒯贤人却是照料过我们兄妹几人的,料想只要二郎没……定然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