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褪去了,可是云州像是被朝堂遗忘了。
梅莓没有感受到任何有关赈灾的手段被实施。
她能感觉到的只有街道上最近士兵查岗越来越紧了,所有人都不允许随便出门。
起初,巷子里的人家还有人说家里的食物没了,抗议不出门的话就没有食物。
结果那户家人又被强制关在家里饿了两三天这才有人上门发了一点点粮食。
那一点点,梅邮谦透过门缝看着,不过三五斤。
但是发粮食的只道那些是接下来十天的口粮。
“要命了这事,这口粮还不如不吃……”
学着旁人家梅莓家这也领了两次救济粮。
中午正在淘米的魏漂亮看着发下来还掺杂着沙子的碎米,闭上眼骂了几句,又深吸几口气,等她再次睁开眼又老实地拿起簸箕筛米。
“哎呦,小点声吧~”
刚刚还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梅邮谦此刻转身进了院子。
“外面死人啦。”
“谁死了啊?”
魏漂亮筛米的动作一愣。
“就斜对面那家,喜欢打报告。被巷子头那家孩子杀了……”
“哎呦喂,怎么了?那孩子平时看着温和有礼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谁知道呢?刚刚看士兵进去抓人,人不在,但是听说那孩子爷爷好像也去了。”
“哎呦~~”
魏漂亮连连唏嘘,心生不忍,那对祖孙她有印象的,老大爷人也挺好,平时在巷子里大家处的也不错。
祖孙俩相依为命,虽然日子过得挺清贫的,但是人都很好。
乍一听老人家没了,孙子还忽然杀了人跑了,怎么不让人唏嘘呢?
“我记得,前些日子那位大爷是不是因为下雨天犯了病一直没好吧?这还是没撑过去……”
***
梅莓此时坐在后院对前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将原先长势不错的冬瓜藤摘下切成渣渣伴着玉米碴子递给已经转移到了后院养着的母鸡面前。
平时就知道生蛋的战斗鸡如今望着梅莓碗里的冬瓜藤,眼底居然流露出了有一抹名为寂寞的情绪。
“吃吧吃吧,过些日子风声稳定了我就把骡崽接回来。”
【羊羊呢?】
提到了自家的羊,梅莓的情绪也忍不住低落下去,转而又是一阵愤怒。
先前他们家领取救济粮的时候家里的羊羔因为多叫了一声,一大一小两只羊就这么被那些当兵的牵走了。
好在那时候梅莓家那个生蛋鸡恰好被梅莓从笼子里放出来到了后院放风,不然,这波鸡也保不住。
一想到那些拉走羊的士兵口口声声说什么这年头人都吃不饱饭,还养什么畜生,要他们节省粮食。
骗谁呢?!
节省粮食给你拉走羊?
至于骡崽,好在梅莓他们搬出了九宝轩,说是卖给对方拉货只是还没来得及送走。
之后又在他们的视线中将骡崽送到了汪北顾那里拜托对方好好养着骡崽。
梅莓还能在系统后台察看骡崽的情况,骡崽最近应该还是很安全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打那之后梅莓就将家里的鸡直接转移到了后院。
只是没想到的是,很快的,梅优家的羊也被牵走了。
倒是不是因为和他们家一样被发现的,而是被他们家巷子里别家打小报告的举报的。
人家打报告还不止一家,巷子里的人家多多少少家里都养了些小动物的。
猫儿狗儿的现在士兵还没到抓的时候,但是鸡鸭鹅这种,以及梅莓和梅优家这种养羊的基本全被搜刮走了。
看这情形,也不止在梅莓他们家这边巷子里上演,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
一边克扣所有百姓的口粮,一边又搜刮百姓手里的吃食,这都不用猜,梅莓都明白府城现在的情形有多么的糟糕。
更糟糕的是这些人就这样宁愿封城都不愿开门,可见外面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城里的人怨声载道、面对那些凶狠士兵都是敢怒不敢言,内里还要面对人群中个别人家的背刺。
对着一些和官兵们同流合污的人家,那可真是成天都能听见那从巷子头到巷子尾的谩骂声。
不过被人骂了又如何,他们名声虽臭了,等这巷子里挨家挨户都被搜刮了一遍之后,过了几日这家人得到了十来斤粮食的嘉奖。
这事梅莓知道了自是气得牙根痒痒,虽说那户人家和他们家不熟,但是,梅优家不就是因为这事倒霉的么?
“昨晚,那户人家死了。”
梅莓正靠着墙正在给战斗鸡喂食物,冷不丁听见墙后面传来的声音。
梅莓一愣站起身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隔壁后院里的梅优。
“死了?”梅莓对上梅优的视线,“哪户?”
“咱们巷子里打报告的那户。”
“凶手抓到了?”
“没。”梅优摇了摇头,面上很是平静,像是一点也不惊讶似的。
她抬眸看着梅莓一直盯着自己,不等她开口她就听见梅莓问道:“凶手是谁?”
“巷子口余大爷家的孙子(肯定不是你)。”
梅优说完就听见梅莓在自己说话的同时也说了这么一句话,她愣了一秒然后忍不住笑开了。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我?”
“不值得,就那种人,你动手简直就是脏了你的手,你顶多给点教训。”
像是被梅莓猜中了心思一般,梅优垂眸笑了笑,又道:“我昨晚偷了他们奖励的粮,不过……我没有关门。”
梅优指的关门是指屋子的院门。
·
月黑风高,
梅优拿着粮食本想直接翻墙离开却看见了一个手拿菜刀站在对方门口的少年。
是余家那位。
那通红的眼眶,完全就是失了理智的模样,而他腰间还系了一根白色麻带。
他们家有人死了。
梅优记得,他们家除了他自己就剩他爷爷了。
那时候,余家少年少年死死盯着那结实的院门,一扭头恰巧遇见了蹲在围墙上正盯着自己的梅优。
“帮我。”
梅优现在想来也不知道那个余小子为什么那时候那么胆大居然命令她起来。
梅优也没想过为什么自己当时就会答应了,也许是被他身上那绝望悲愤的气息感染了?
反正她只知道最后她帮少年直接打开了房门,然后就离开了。
“哦,后来那孩子顺着你开着的门摸进去报复了?”
梅莓不知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扭过头喂着战斗鸡,点着头慢慢说道:
“前些日子我听我娘说余爷爷身体不太好,下过雨之后就一直病着,现本来余爷爷家好像养了两只大鹅生蛋的吧……鹅蛋也是滋补的好东西,再不济,将大鹅炖了,给余爷爷吃了也好吧?”
可惜,后面谁都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想来那个孩子是将所有归咎给了那个打报告的人家了。
梅莓说完忍不住重重吐了口气,她现在隐隐发现已经有了官兵也要压不住了的感觉。
杀人这事,不管什么理由,有一、就有二。
“姐,你说城外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官兵将我们管的这么严,甚至封城,就没人管一管么?朝廷上面也不派人过来么?”
***
被梅莓惦记的朝廷所在中州此刻也遭受了巨大重创——地龙翻身。
谢长谙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他不用管宫外的百姓灾民安置,他只要听命于这位在地龙翻身时癔症发作的天子就好。
哪怕他被房柱砸倒的缘故就是因为他拿着天子剑发疯,在地龙翻身时还能砍坏了一旁的房柱,从而倒塌下来给他自己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恶果。
此刻朝堂外,依旧有无数人在为他收拾烂摊子。
谢长谙青白着的一张脸默默盯着距离自己不远的龙床上,那位躺着脸色灰败的晏清帝。
来往的太医和太监在看见谢长谙这样,一时之间都分不清他和晏清帝究竟谁会先死。
“咳咳。”
谢长谙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赵无忧端着药从旁路过听见了他的咳嗽声默默顿住了脚步。
“大人不若去隔壁喝些热水,眼下丞相他们都过来,几位皇子和贵主娘娘也都在外面候着,不打紧。”
“多谢公公好意,陛下让我在这自是以陛下为准。”
谢长谙敛眸,视线在已经悠悠转醒的晏清帝身上落了片刻,便闭上嘴,身子不动声色地和赵无忧拉开了距离。
发现了谢长谙的动作,赵无忧立刻收了脸上关心的神色,继续端着药朝着晏清帝那边走了过去。
喝完药,东方季宣一脸郁色地坐在床上,张口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宣皇后进来。”
谁也没想到这个人到头来,喊来的不是任何大臣、儿子、宠妃,而是这些年始终未有一个子嗣,与他相敬如“冰”的皇后。
这让殿外跪着的一众皇子和皇子母妃的贵人们此刻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