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寒疾,苏浅予的目光微微有些闪动,脑中模糊地浮现出了一些往日的记忆来。
入师门的第三年,苏浅予因为贪玩而偷偷避开了穆春秋跑到了南山师门的禁地,天山雪。天山雪是南山的一处谷地,名字虽起的清冷,但这个地方却是温暖如春。也因此,谷中花木扶疏,一派盎然生机。苏浅予虽然较之其他孩童早慧,心中却也难泯爱玩的天性。她虽觉得终日清寒的南山上突然多出一处温暖的场所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多想,而是随着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就奔了进去。
恰逢其时古珩瑾正在不远处打坐,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小小的少年心间已经能分出心底模糊的喜欢,但因为性格使然,他未能说出口。此刻也是一样,远远地看到苏浅予追着小兔子一蹦一跳的身影,心中被欢喜填满,一时竟有些情怯不敢上前,另一边儿又有些好奇她接下来会做什么,便也未曾现身。等到他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娇俏地追着兔子的女孩已经消失在了界碑之后。
而那冷硬的石头上,天山雪三个字看上去竟有些摄人。
古珩瑾心中焦急,却也记得师门祖训,咬了牙向穆春秋放出消息后,他便也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禁地之中。和外界截然相反的,天山雪中一片云蒸雾绕。温润的空气带着微微的暖意,让人有几分迷醉。古珩瑾心中一凛,察觉出了几分不对,闭上眼默默运转了一下静心的功法,他这才搜索起了苏浅予的身影。
却见另一侧,苏浅予已经抓住了那只毛茸茸的小兔子,正在咯咯地笑着。阳光投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显出几分纯洁无暇的美感。没有饮酒,古珩瑾却觉得自己头有些昏沉。下一刻,身体的本能令他立刻转身将剑挥向了身后,一直皮毛油光发亮的银狼应声倒地,而古珩瑾也因此清醒了过来。
还不待他稍加整理略有些紊乱的真气,就看到苏浅予追着一只银白的狐狸向远方跑去。因为担忧,他只能追着她向着天山雪中心而去。他是在一处清透的湖边寻到苏浅予的,她看起来神色如常,面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古珩瑾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苏浅予尚年幼,所学的武功也并不精透,是以直达古珩瑾走到了她的身后,她听到身后的动静回了头。
古珩瑾看到她眼中的惊喜,也不禁弯了眉眼,似一块冷玉被捂热了。手微微一动,想要去为面前的人理一理因为奔跑而乱了的额发,却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换了方向,神色也变成了冰冷。
被他脸色吓到的苏浅予微微瑟缩了身子,却在下一刻看到古珩瑾喷出了一口血来。张皇失措地接住他软下来的身子,苏浅予回过头就看到一条银白的小蛇从他的手臂上松了口,身子一扭就想逃跑。明明怕蛇的苏浅予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捡起古珩瑾跌在了地上的剑,将蛇钉在了地上。
不偏不倚,正中三寸。银蛇身子动了动,终于不甘心地吐出最后一点毒液,僵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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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眼泪这才涌了出来,小小一团的女娃娃搂着稍大些的男孩子哭得不能自已,泪水大滴大滴地砸在怀中人的脸上,让他心似乎都被泪海淹没,泡得又苦又涩。但意识模糊的他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动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好在,很快穆春秋连同江枫眠就赶了过来,将二人救了出去。
回忆截然而至,苏浅予却觉得自己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却无奈蛊毒过于霸道,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主子现在隔三差五就犯一回,不然你以为上次为什么未离能将主子打下山崖?都……”
“月楼!”
顾月楼眉目间的痛惜意外的和记忆中的场景合二为一,只是面容由面前年轻清秀的脸变成了悲悯沧桑。两人合抱的大立柱后面一个小人正悄悄的听着墙角,正是幼时的苏浅予,而穆春秋和江枫眠二人因为心神剧震竟也没发现她。
“师兄,珩瑾这……唉,我也只能尽力压制,别无他法啊!”
苏浅予看到穆春秋听完这句话后竟似苍老了十岁,挥挥手让江枫眠出去,这才有些蹒跚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半晌,才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中满是血丝,“为师的瑾儿啊!可惜了!”
久居山中,苏浅予自是听过那丧偶的孤狼的哀嚎,但这瞬间,苏浅予却只觉得他的悲哀更甚之。因为年幼,她并不懂得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却也知道,因为自己连累师兄受伤的事情后果一定很严重。她不止一次看到一个眉眼温和的男人偷偷上了山去古珩瑾的房间看他,也不只一次看到师傅长吁短叹,甚至最终南山派开始低调了起来,在十年间从人人知晓变得默默无闻起来。
她疑惑不解,却始终没有一个答案。甚至连师兄醒来和师父促膝长谈一番后,也变得冷淡了起来。本来她因为他的态度暗自伤心了好一阵,却在一次无意间看到他发病时的样子,这才知道古珩瑾究竟为她丢了些什么。
穆春秋曾断言,古珩瑾必是这一辈最为惊才绝艳之人,一旦入世必将引来多方瞩目,但若是他身有暗疾,那么这凌驾众人之上的才华,引来的不仅会有多方的追捧,更会有追杀。她歉疚,她恼恨自己,却发现古珩瑾待她越来越疏远,竟于常人一般无二。
心神剧痛,苏浅予却听到了渺渺地仿似天边传来的声音,“予儿?浅予?”
下意识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抓去,直到手中触到一片顺滑的衣角。苏浅予缓缓睁开眼睛,一时竟分不清是在记忆中还是在现实。
“师兄,为什么要将我推远?”
古珩瑾显然未曾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张口就想搪塞过去。但满心的话却在触及她的目光时而梗在了喉中。那哀哀的、蓄着浅浅泪水的凤眼,满是复杂的情绪。
复杂得,古珩瑾几乎以为回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