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答应得如此干脆,倒是有些出乎楚扬的意料。
要知道,这个报酬,也不过就是他在秦海的华音阁的一般老师的报酬而已。
他却是不知道,华音阁本就定位高端,一根“华音”笛子最低两千起,已经是很离谱的事情了,至于教师报酬,像是马晓燕那种普通的舞蹈老师,也可以在店里拿八千元一个月的工资,在平均工资只有四千块不到的秦海,绝对可以算是高薪了。就算是在燕京,这样的收入也够得上一般上班族的水平了。对于李寒这个每周兼职一次钢琴教师,一个月下来只有两千左右收入的学生来说,这样的收入足以称得上是“高薪”的待遇了。
眼看着楚扬将李寒招到了华音阁,李土根看得也是一阵点头,心里暗自高兴。他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李寒生活的窘迫来?本来还想着用什么办法帮他一把,又不伤他的自尊心,却没想到楚扬先他一步,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李土根不懂钢琴,但也听得出来李寒刚刚那首《我的祖国》弹得极是不错,在楚扬的华音阁里当老师,也不算是埋没了他的才华。
解决了这件事情,饭桌上的气氛更是热烈了不少。原本就好酒的李土根,更是一气喝了大半斤的白酒,看得随身医生一个劲的皱眉头,想要上前劝说,李老爷子却又根本不听。
其实,到了李老爷子这样的地位,又有多少事情是能由得他做主的?若是换作以前,他连每天吃些什么,都要听这些医生的。只不过这一次楚扬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同时也和他说得明白,这药就是保他数月无事,在这数月之内,他可以如常人一般生活。只是到了大限,却是药石难治。
明白了这一层,李老爷子自然是行事毫无顾忌,跟那些个医生也摊了牌,要他们不要管自己。这些医生虽然是首长安排到李老爷子身边的,可说到底也只是个服务的角色,李老爷子真犯起倔来。他们又能怎么样?
而且这段时间李老爷子的身体状况真是出了奇的好,每一次检查的时候,生命体症都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这也让那些医生在大称惊喜之余,放松了对李老爷子的“监督”,这才使得他能够“一饱口福”。
一席尽欢。一行人出了店来,李老爷子却兴致大起,非要去李寒的老家看一看,望一眼老战友。他既提出来了,自然没有人敢反对,好在李寒的家也是燕郊境内,离京市倒不算远。李明哲调来了车子。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奔李家庄而去。
燕郊,位于燕京城东,距离市中心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十公里,如今在“大首都经济圈”的带动下,燕郊早已不复当初农村小镇的模样,发展成了融入京津、俯仰全国、接轨世界的绝佳平台。
不过李寒的老家李家村,却和燕郊的繁华似乎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行五人坐着一辆考斯特商务车,前后各有一辆越野车随行。里面坐着的都是为李老爷子提供的安保人员和随行医护人员。虽然说好的轻车简从,但以李老爷子今时今日的身份,想要真正的轻车简从,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下了六环,拐上国道,再向前行驶了半个多小时,车队开始拐上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
车窗两旁的景物。也渐渐从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和农田。
望着这样的景色,李老爷子反倒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他命令司机将车窗打开,望着窗外一望无边的玉米地。闻着从窗外飘过来的泥土清香,老人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人天天呆在房子里,老骨头都要生了锈,还是这农村的环境好啊,养人!”李土根感叹地说道。
只是他这番感叹,落在李寒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番滋味。
“农村养人么?”听着李土根的话,李寒的嘴角浮起一抹苦涩。
他想起了为了供自己上学,整天拾荒拣破烂的爷爷,想起了在城里打工,辛辛苦苦累得一身毛病,却每个月收入不到两千块的父母。城里人看农村,只看到了农村的好环境,又有多少人能看到农村人生存的艰难?
在这条起伏不平的土路上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其间穿过了几座村子后,眼前路旁终于出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村碑,上面“李家村”三个字依稀可见。
村头一间破旧的小卖部门口,坐着几个光着上身的男人,正在那里打着扑克牌,看到进村的车子,瞥了一眼之后便没了兴趣,接着玩他们的牌。
李寒摇下了车窗,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陈三叔,李伯,东子哥,又玩牌呐。”李寒显然认得这几个人,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哟,是寒子回来啦。”几个打牌的男人显然是认得李寒,顿时起身和他打了个招呼,只是神色间却是有些异样之色,大概是从未见过这孩子坐着这样高档的车子回来的缘故。
李寒下了车,和几个乡亲寒喧了两句,这才重新上了车,指引着司机向村子后山驶去。
后山的路更加难走,只能勉强容一辆车子通过。好在这个时候下地干活的不多,一路上倒也没有遇到对头车的情况。翻过了一座土山之后,在李寒的指引下,三辆车子在一片玉米地前停了下来。
“李爷爷,这里就是我爷爷的坟了。”李寒说着,径直带头分开庄稼,来到一座低矮的土坟前,用手整理了一下坟前的杂草,露出一块青石板来。青石板的周围,散落着一些元宝纸钱,显然是有人上过坟的痕迹。
没有墓碑,只有这么孤零零的一个土包,在没人高的玉米地里,这座土坟显得那般凄凉。
李土根原地驻立半晌,浑浊的一双老眼里,有些润湿。
哆嗦着手,将事先准备好的一瓶二锅头,一盒中华烟和一些水果放在坟前的青石板上。李土根顺势在坟前坐了下来。
他的一只手,就那么抚摸着坟头,喃喃自语道:“老伙计,我来看你来啦。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这一见面,你却先一步见马克思去了,唉。过不了多久,我这把老骨头也要下去找你们喽。”
李土根就那么坐着,一个人自语着,没有人打扰他,仿佛天地间就剩下了他一个人,和他身边的那个土堆。
楚扬和李寒、李明哲、婉儿几个人远远地站着。看着老人,都是有些唏嘘。此时此刻,这位曾经名声显赫的老人,平常得就如同一位普通的农家老汉一般,露出了最纯真的赤子之心。
“楚先生,你要提醒李老,不要坐的时间太长。地上湿。容易受凉。”一名随行的医生眼看着李土根已经坐在坟前快一个小时了,忍不住提醒道。他不敢直接去打扰老人,却是知道李土根的病就是他给治好的,在李土根面前,楚扬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也好。”楚扬听了医生的话,点了点头。李土根目前的身体,虽然全凭药物支撑,就算是仔细将养。也断然无法超过四个月的大限,但过度悲伤、寒凉侵袭,则会缩短这四个月的时间。楚扬心里佩服老爷子的品行,也希望他多享几天阳寿。听了医生这么说,便上前去将李土根劝了起来。
“唉,走罢,走罢。我这次出来。也就不打算再回去了,去老区转转、看看,等时候到了,我就回来陪我这老伙计。这块地儿啊。我看挺好,清净,空气也好,可比八宝山那儿强多了。”李土根背着手说道。
“爷爷,看您说的,您身体这么硬朗,再活个十年八年也没事,怎么净说这些丧气话。”李明哲连忙扶住爷爷说道。
“嘿,你这臭小子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开心。生死有命,我这把年纪了什么事情看不开,倒是你这臭小子,一身的臭毛病不少,以后跟着楚扬在一起,要好好学,把那些资产阶级的坏习气改一改,磨一磨,听到没有!”李土根严厉地说道。
“知道知道,爷爷,你放心吧,我以后就跟着楚老大混了,他让我往东我不往西,让我打狗我不撵鸡,这样总行吧。”李明哲嘿嘿笑道。
“你这小子,就会拣好听的说!”李土根瞪了孙子一眼,转身看着楚扬说道:“楚小兄弟,我李土根一辈子没有服过什么人,就算是当年在战场上面对满山的小鬼子,我眉头也没皱过一下,可就是佩服你们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高人。李家能结识你,是李家的机缘,福份,我也不求你为李家做什么,只希望你能多多提点明哲这孩子。他身上小毛病不少,但本质不坏。”
听了李土根的话,楚扬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眼看着楚扬点了头,李土根心情大好,大笑着带众人上了车,一行人再往村里驶去。
驶回到村里路口的时候,车队却被人群堵住了。前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声。
一阵激烈的鼓点声中,一阵带些痞气的男声rap隔着车窗传了进来。
“大家都来擦皮鞋,擦皮鞋,你说亮不亮……”
隔着车窗望去,几十米外的一个台子上,一个光着膀子,穿着红肚兜的男人,正手持话筒在那里伴着音乐的鼓点说得起劲,旁边站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正在那里一扭一扭地配合,下面围着百十个村民,不时在起着哄。
“这是什么演出?”从未见过这种乡间土台子的李土根,奇怪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