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珣的朋友中,王锡爵已经是富家公子,但是跟张四维一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人家的爹是大晋商!
晏珣拼爹拼输了?
外面还在下雪,晏鹤年打着一把伞出门。
晏珣追到书房门口:“爹,你去哪里玩?不带我?”
“请张四维洗脚脚!小孩子凑什么热闹!”晏鹤年抛下一句。
以前没有交情,洗两次脚脚不就有了?
“你不用跟阿娘交代一声?”
“洗脚交代什么!”晏鹤年说着走远。
晏珣耸耸肩膀,爹有些不自觉啊!
有媳妇的人,洗脚脚怎么可以不交代?
除非带上好大儿啊!
太白楼虽然不提供特殊服务,但可以请人唱小曲儿捏脚……捏着捏着,也可以捏到帘子胡同。
别问他怎么知道。
他年年收阿娘的大红包,理应帮忙看着点~~
嘉靖四十四会试主考官人选,徐阶举荐高拱,皇帝很快批准。
这一任命,在如日中天的徐阶看来,是他提拔高拱。
高拱不领情,认为徐阶这是顺水人情。
皇帝现在越发看重裕王,默默帮裕王铺路……身为裕王的老师,高拱原本就是这一科会试主考官的第一人选。
有没有徐阶举荐都一样!
主考官没什么悬念。
同考官由翰林院和六科、六部选拔推荐,京城里上演一出八仙过海。
会试之前,翰林院要进行庶吉士“散馆”。留任的称为“留馆”,其他人根据成绩“授职”。
王锡爵、余有丁、戚元佐等,都希望选为会试同考官,有助于留馆。
“同考官”就像一块肉骨头,吸引得一群“大老爷”不顾斯文,撸起袖子互相撕咬。
其中余有丁最淡定:……你们随便打,反正我的名额是内定的。
余有丁跟高拱的关系,类似晏珣跟李开先。高拱是主考官,余有丁占据一个同考官名额,一点也不过分。
用人唯亲?
咳咳,不“用人唯亲”,难道用人唯疏?
因为余有丁也是《易经》一房,他内定一个名额,其他人竞争压力更大。
张四维见势不妙,剑走偏锋给李妃的父亲李伟送钱,走裕王的门路。
李伟缺钱,张四维正好有的是钱。
会试同考官有多重要?
……另一个时空。余有丁很佩服归有光,曾想拜归有光为老师。归有光屡败屡战,直到嘉靖四十四年会试,同考官之一是余有丁!
虽然会试要糊名、誊抄,余有丁还是轻易认出归有光的文章,郑重地荐给主考官高拱。
科举尽可能的程序公正,一些潜规则还是无法避免,归有光终于榜上有名。
……
现在,归有光给晏珣做幕僚,跟翰林一起修《承天大志》。余有丁要认出归有光的文章,一点难度都没有。
年底,京城已经有不少举子赶到,官宦人家更是各显神通将子弟的文章送到同考官手中。
不就是打着“熟悉熟悉”的主意?
晏珣对老爹很有信心,没有着急将徐渭的文章送给余有丁,谁知意外发生。
他自己被选为《礼记》同考官。
“我?为什么是我?”晏珣惊呆了。
有爹在,凭什么让他干正事?
去西山挖煤、烤肉、搞实验,才是他应该干的事。
翰林学士瞿景淳理所当然:“上一科前三甲担任下一科会试同考官,是不成文的规矩。你又是《承天大志》执行总编,论资历论名声,不选你选谁?”
“那我爹呢?”晏珣问。
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瞿景淳说:“这一次会试选中你,没必要再选令尊,以免不必要的争论。他轮值诰敕房,常伴陛下左右,正好选为殿试执事官。”
殿试名义主考官是皇帝,需要读卷官和执事官辅助。
瞿景淳挑眉笑道:“做殿试考官好哦,各个环节都有得吃,伙食很不错。到时候我和李春芳也在。”
言下之意,帮晏鹤年争取到“肥差”。
晏珣哭笑不得,谁缺这一顿吃的?
会试是淘汰赛,殿试是排名赛。因此对考生来说,会试比殿试更决定命运。
问题来了,他是《礼记》同考官,对归有光、徐文长爱莫能助。
各房同考官名单揭晓,选中的眉开眼笑,没中的暗暗失落。
同考官竟然没有上一科状元晏鹤年,多少有些不合理。
翰林院中议论纷纷,有人吐槽余有丁和张四维走后门,同情晏鹤年。
对晏家父子得圣宠的嫉妒心消散很多……人心如此。
晏珣回到家,郁闷地说:“爹请张四维洗脚脚,就是这结果?”
晏鹤年安慰:“这样也好,咱们避嫌。否则归有光、徐谓中了,外人议论我们不公平。”
“可是你拍胸脯说要争一争这科同考官的!”晏珣唉声叹气。
徐文长跟他们一起吃过年夜饭,四舍五入就是一家人。
晏鹤年幽幽地说:“千算万算,没算到你跟裕王啊!”
原来,这事还得算到裕王头上。
李伟收了张四维的钱,帮张四维说情……张翰林大好人啊,不仅给他送钱,还把皇庄库存的毛线包圆。
李文贵接手羊毛坊,因为不熟悉工艺流程、监管不到位,搞出很多残次品。
老客户王锡爵和徐璠都拒绝收购,羊毛坊要上报亏损。
李文贵面子上过不去,幸好遇到张四维这“冤大头”。
张四维够资历,又多财多亿……
裕王看在爱妃面子上做个顺水人情,帮张四维争取一个同考官的名额。
然后在身边内侍的提醒下,猛然发现晏鹤年也在争这个肥差。
这就尴尬,有点对不起西山同党啊!
裕王赶紧一碗水端平,帮同党好友晏珣争取一个名额。
《易经》同考官、《礼记》同考官,差不多吧?
说起来,治《礼记》的考生少,同考官只有两人,含金量更高。
妥了!
晏珣听老爹说完来龙去脉,感叹世事难料。
谁能想到他建一个羊毛作坊、把作坊交给李文贵,最后却影响到会试同考官人选?
名副其实的“蝴蝶翅膀”。
事已至此,只能祝徐渭好运。归有光不用担心,这位老兄跟余有丁关系很铁。
“爹说避嫌,余有丁怎么不避嫌?”晏珣问。
晏鹤年失笑:“虽然大家都知道余有丁佩服归有光,但他们既不是亲戚又不是师徒,避什么嫌?归老兄总算得个安慰。”
磋磨半生,快六十岁的人,中进士也没什么前途,可不就是“安慰奖”!
嘉靖皇帝深居宫中修仙,冷眼旁观三年一次的大戏,对其中好大儿裕王的表现挺满意。
端水不仅要一碗水端平,还要出其不意。
什么都让臣子算中,天长日久,臣子对君主就会失去敬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