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的慈善家不会贴钱做善事。
晏珣没有卖关子,坐在火炉边讲自己的生财……哦,行善积德壮举。
“我发明蜂窝煤也有两三年,可是积习难改,还有很多人没烧过。这不奇怪,五百年后,都有人家烧散煤。”
“五百年后?”裕王问。
“呃……我说一说蜂窝煤的利润,殿下就明白。”
不算前期投入,每个蜂窝煤的成本包括原料、人工、仓储运输等杂费。
原料要用到煤、黄泥、水。
其中黄泥和水就地取材,因为添加黄泥,蜂窝煤比同重量的散煤更省煤。
烧蜂窝煤要用到“引火煤”,原料有锯末,普通煤跟引火煤需求大概是一比九,锯末要算在成本中。
如果用蜂窝煤专用炉子,可以保持低耗能长期不灭、邻里间相互换火煤,那么“引火煤”的占比更低。
锯末的成本占比就更少。
这么算来,原料成本主要是散煤,一斤不到一文钱。
接下来是人工。
如果是后世,人力成本是最大的成本。
但在此时的大明,每天包两顿饱饭,允许工人捎带三个黑面馒头,就能让他们吨吨吨干得热火朝天。
没有双休,不用五险一金。
资本家看了都落泪。
最后是杂费,包括管理人员费用、运输费、税费。
按理来说,运蜂窝煤进城卖,要三十税一。
但他们没有进城卖啊!
把煤运送到卢沟桥外的货场,城里煤行的人出来交易,再由皇店的车船运进去,就不用交税。
……谁敢收东厂的税!
这叫“合理避税”,也是要跟东厂合作的一个原因。
话说,魏国公徐家在南京城外的白鹭洲搞了一个避税码头,大宗商品交易都在城外交割,每年让朝廷损失百万两税银。
辣块妈妈的!大明就毁在这些蛀虫手中!
裕王也回过味来,瞪大眼睛:“你还逃税!”
坦荡荡的!
晏珣轻咳两声:“卢沟桥外的榷场,是我们两家以及东厂的买卖。说到底,还是帮内府挣钱。且蜂窝煤关系民生,避税是为降低成本。将来您干魏国公徐鹏举,他家才是避税大户。”
裕王点点头,干姓徐的总没错。
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咳咳……以后天气转暖,蜂窝煤利润高,还是得交税。”裕王一脸严肃。
晏珣笑道:“如果利润高,肯定是要交的。”
把原料和人工的成本都压到最低,这么算起来,平摊到每一块蜂窝煤,成本大约两文半。
售价五文,每块蜂窝煤净赚两文半,利润率高达百分之一百。
马子《资本论》曰,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资本使用;
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
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真刑啊!
还能收获大善人的名声!
前七天赠送蜂窝煤,相当于打广告,培养城内外百姓使用蜂窝煤的惯性。
接着皇店还会卖配合蜂窝煤使用的专用炉、煤油和煤油灯。
这又是一项大买卖,甚至比蜂窝煤利润更高。
……煤油灯优秀的亮度,在十八世纪一经面世,几乎碾死所有蜡烛,甚至被用作路灯。
这一次,大明要走在欧洲人前面!
其他煤窑虽然也做蜂窝煤,但没有晏家的原料成本和税收优势,最终结果只能是被收购。
一统西山后,就以晋商罗家的爪牙,进军山西矿业!
野心不大。
晏珣这事干的,比晏鹤年黑吃黑还要大胆漂亮。
他坦荡荡地说清楚蜂窝煤的利润,合作伙伴间一定要坦诚。
裕王张口结舌,半晌笑道:“这样也好。单纯施舍,能支撑多久?利润高,你就要不断请人,相当于以工代赈。
这事还得是你,其他人不行。首先,你家这煤窑是白捡的,否则开煤窑就是最大的成本。”
晏珣恭敬地说:“皇恩浩荡。如果不是宫里的意思,罗家哪能把西山最大的煤窑给我家。”
还得感谢严党垮台,否则罗家不能像现在这么老实。
严嵩跌倒,仙鹤吃饱……噫?
常欢小声嘀咕:“是我出卖色相。”
……晏家兄弟之中,就他卖得最贵。将来阿豹除非卖给太监,否则很难超过他。
至于珣哥,已经货与帝王家……倒贴!
当官不贪,就是辣块妈妈的倒贴,费心又费力!否则煤窑这么大的利润,何必跟裕王、东厂分成?
话又说回来,不当官,大煤窑也到不了晏家手里。
听到常欢的话,裕王哈哈大笑:“你真的卖得值,以后本王帮你家兄弟都卖一个高价!”
什么卖?是联姻!
阿豹红了红脸……殿下得记得你的话;
晏珣很淡定,又不能尚公主,裕王的姐妹都嫁了!其他还有什么高价?
在改变历史大进程之前,他不想成亲。
就算他想,他也没有孟德之疾……没有姑娘年年十八,但永远有十八的姑娘。
四十岁娶个十八岁的,很合理吧?
说笑之间,管事带着小太监将烤肉要用的东西搬进屋子。
因为看到挣钱的希望,裕王对度过今冬的风雪更有信心,脸色春暖花开。
冬日围炉烤肉,既热闹又暖和,还可以一起谈天说地。
将来裕王变成孤家寡人,大概还会想起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特别是,火炉边那个坦率真诚、满腔爱国热忱的年轻郎君。
北方人讲究贴秋膘,对京城的人来说,贴秋膘的特殊含义就是烤肉。
这烤肉,能从秋日吃到冬日。
京城人有到野外烤肉的风气,玉渊潭就是其中一个烧烤胜地。
欣赏着金章宗完颜璟垂钓之地的风景,吃着烤肉,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天气好的时候,谁要是走到玉渊潭附近,凉风送来烤肉香。
“这一套烤肉的炉子、炙子、长筷,是我特意让人做的。想着秋日来西山赏红叶、冬日赏雪,都可以在此小住。”晏珣一边说着,用长筷夹着薄薄的肉片摊在炙子上。
所谓“炙子”,是一根根铁条钉成的圆板;下方烤炉烧的是松木,烤出来的肉带着淡淡木香。
屋内生着火,大衣裳穿不住,裕王脱下外袍,露出里面穿的一身羊毛衫。
晏珣好奇地看了两眼,诧异:“是羊毛线织的?怎么不用羊绒绦?”
“羊绒金贵,给钧儿做襁褓,我穿毛线的就可以。”裕王理所当然地说,“当爹的,什么好的都想给儿子。他将来若能给我煮一碗面,我就老怀宽慰。”
晏珣双目一亮……如果钧儿给他煮一碗面,晏老师同样老怀宽慰。
实不相瞒,在他心里,朱翊钧四舍五入就是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