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和张居正一起爬山、“相与期业”的传奇友谊,晏珣听好些人说过。
曾经他对此非常羡慕。
人生路上,有个旗鼓相当的知己并肩而行多难得。
再看两人今日话里有话,将来可能反目成仇,晏珣不禁唏嘘,官场考验人啊!
兄弟朋友夫妻,进入官场这个大熔炉,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如果爹变心,我就不认他!”晏珣骑在马上,小声嘀咕:“我不承认是他儿子,让他哭去!”
前门有家卖卤肉的,自称“百年老卤”。
晏鹤年喜欢这家的卤肉,说跟高邮城的熏烧有得一比。
能跟高邮比,就是晏鹤年的最高评价。
晏珣特意绕道前门,买两斤酱羊肉回去。
二十四孝的故事瘆人,百善孝为先的思想没问题,晏珣是大孝子。
晏家这日有稀客。
前院的两株梅花绽放,王徽穿着大红披肩陪客人赏梅。
红色披肩和白雪交相辉映、鲜艳明快,朔风猎猎中,平添一份悠闲雅趣。
只有吃饱没事干的富贵闲人,才会在雪中赏梅。
晏家养女们殷勤地烧水煮茶上点心,时不时偷看梅花树下的客人。
……据说是扬州故人!
……是乌云的旧主人,四舍五入就是亲家?
……据说是晏老爹的私生女,难怪道姑打扮。
噫?
这个据说有点离谱。
几个年轻姑娘怀着奇奇怪怪的好奇心,竖着耳朵听阿娘和客人说话。
阿豹现在升职了,从书童升为晏家大管事,日常采买、人情往来都由他负责。
此时他在厨房吩咐厨子做饭。
“江淮菜会吧?拿出看家本领来,别让客人小瞧。”
山东厨子笑呵呵地说:“侄少爷放心,不会让咱家失礼!客人是扬州来的啊?”
“是啊!”阿豹边说边检查食材。
他很激动啊!
家里难得来一个年轻姑娘,莫非他的春天?
常欢那小子明年要当爹,孩子跟小皇孙的月份差不多……而他还是一条单身狗。
珣哥还有乌云呢,他只有一手绝活。
不公平啊!
“我回来啦!爹回家没有?今天我们吃……”晏珣高声说着,从外面进来。
很快,就看到梅花树下的身影。
“喵呜~~”
乌云闻到酱羊肉的香味,扑到晏珣脚边。
“小喵一边去。”晏珣朝客人点头致意,“是金姑娘……哦,是陆姑娘?您可是稀客。”
陆小怜笑道:“我在扬州会馆留下地址,还以为你们会来我家。谁知你们见外,一直不上门。”
晏珣客气地说:“我们有地方住,不好去打扰!你和令堂,一向可好?”
“都好。”
“那就好……土地庙的老道一直惦记你们,如果可以,送一封信回去报平安吧!”
陆小怜回答:“我们走得匆忙,当时没留信。今年已经让人送信、送钱回去。”
“哈哈,那老道可高兴。”晏珣的笑容真实几分,“我买了酱羊肉,我爹说跟高邮的熏烧一样好吃,你留下吃饭?”
“婶婶也说留我吃饭。”陆小怜笑着说,“不知晏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王徽说:“他去城西白云观,恐怕要傍晚才回来。”
她们说话间,晏珣已经走到厨房,把肉交给山东厨子。
见厨子在做清炖狮子头,他说:“你做自己拿手的,鲁菜京城菜都行,不必拘泥淮扬菜。”
厨子一听顿时高兴:“还是小晏老爷懂行!”
“那我不懂?”阿豹嘀咕一句,拉着晏珣到角落说话:“珣哥,这个妹妹是你的老相识?以前怎么没来往?”
“是我和爹刚回高邮那阵认识的,你还没到我家呢。”晏珣解释,“乌云就是从她家聘的。”
“哦……是那一家。”阿豹恍然。
猫娘啊!
高邮知名鬼屋的来历他听过,金大娘和金丽娘是姐妹,他也知道。
阿豹想了想,小声说:“她家到京城那么久,怎么突然上门?莫不是遇到什么困难?如果是缺钱,咱们多少帮一点。”
“嗤!我们阿豹真善良,财大气粗啊!”晏珣笑着打趣,“你看人家的衣着,说不定比我们还阔。”
阿豹红着脸,扭扭捏捏。
晏珣不轻不重拍他一下,“今天是小四陪我爹出门?你找个人跑腿,问问我爹什么时候回来……羊肉冷了不好吃。”
“嗯。”阿豹答应一声跑出去。
晏珣慢慢走出来,见阿娘陪着陆小怜回到屋里说话,他也过去。
他爹帮金大娘报杀妹之仇,又有老道士的关系在,两家是微末之交,不用太避讳。
市井人家,乡里乡亲,谁避讳啊!
晏珣打过招呼,就随意地坐在煤炉前烤手。
骑马回来,手冻得有些红。
陆小怜看过来:“珣哥是裕王跟前的红人,今日去王府吧?怎么没在王府吃饭?”
“王爷向来不留人吃饭。”
“我来京城也见过好些世面,可惜没进过王府,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也就那样,还没有徐阁老府上富丽堂皇。”
陆小怜怔了怔,笑道:“珣哥真厉害,又知道你是徐阁老的座上宾了。”
“那不算……我就去过徐府一次,还是跟我爹一起去的。”晏珣认真地说,“我跟徐阁老不熟。”
王徽低头喝茶,听陆小怜跟晏珣说话。
大约是相识于寒微,见过对方落魄时的样子,两人说话很随意,没有太多客套。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嗯?
陆小怜今日来得就很突兀,这是最大的不对劲。
听说陆小怜跟锦衣卫关系匪浅,该不会是带着任务来的?
晏珣问:“你难得来我家,令堂为何不一起来?”
陆小怜说:“我现在在家修行,有个陆家的老婆婆跟我们一起住。近日老婆婆生病,我娘在家照顾。我过来请李大夫看病,知道你家住在旁边,不上门问候就太失礼了。”
原来如此,合情合理。
晏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王徽抬头笑道:“是我们失礼,应该早上门拜访故人才是。”
炉子里的蜂窝煤烧得差不多,只剩一点火光苟延残喘,晏珣出去提一些新煤饼。
他再次走进来,王徽已经和陆小怜聊得热火朝天,说起京中女眷时兴的消遣。
不知不觉中,王徽知道陆家的许多事,陆小怜跟哪些高门大户女眷交好,也都一清二楚。
晏珣低头暗笑……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不管陆小怜此行想问什么,都不是王阿娘的对手。
陆小怜似乎也发现情况被动,不禁感到棘手……她领的任务是打听晏珣说什么梦话。
这个任务就很离谱!
晏珣要是有妻妾,她还能找女眷打听。现在让她问谁?总不能问乌云吧?
“珣哥,天寒夜长,你最近做什么梦?”陆小怜忽然问。
晏珣:……什么和什么?锦衣卫想知道这个?
难道他猜错了,陆小怜没特殊目的,就是寻常来往?
吃雄黄粥流鼻血,你问我做什么梦?我好意思做不好意思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