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珣是跟鄢懋卿一起进罗家的。
大约是上辈子注定的缘分,两人曾经扬州初见,今日京城再会。
本来信心满满的罗普看到晏珣的刹那,脸“唰”一下白了,勉强保持镇定问:“这一位是谁?”
这一个更像晏鹤年亲生的!
阿豹跟在晏珣身后,探出一颗头说:“此乃应天府乡试经魁晏珣。”
罗普求救般看向鄢懋卿:“鄢世兄……这……”
鄢懋卿沉着脸说:“他是晏珣。”
说好的把晏珣捉来做女婿呢?
他得到消息赶过来,就想做个见证。
谁知到了西大市,透过轿子的门帘看到晏珣在街边羊市,含情脉脉地撸一头羊。
罗普愣了一下,连忙让人把常欢请出来。
两个少年郎君站在一起,谁才是人人夸赞的江北晏郎,简直不用说。
晏珣,就是人群中最靓的崽。
罗普翻了翻白眼,指着常欢:“你……你……真的不是晏珣?”
常欢扯了扯衣襟,无奈摊手:“我反复说我叫常欢,不是晏珣,是你们不信啊!”
“可是……”
在看到晏珣之前,他们都觉得常欢长得不错,虽比不上传闻……但传闻都是夸大的嘛!
长得好穿得好、涂脂抹粉、没有奴仆气……
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一厢情愿地认定常欢是魁首晏郎。
王徽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带了两根金簪来,要为贵府姑娘插簪吗?我作为婶娘,可以代行此礼。”
庞氏脸白白的,低下头。
他们家精心培养的姑娘,倒贴大量嫁妆,是要嫁小阁老或者值得投资的乡试魁首,绝不是乡下养鸭的。
罗普沉声说:“榜下捉婿,捉的是魁首进士,晏常欢是何功名?捉错人是我家的错,愿意赔罪……婚事就作罢。”
晏鹤年看着婚书,笑眯眯地说:“你们家把我侄儿绑过来,婚书都签好了,现在说悔婚……言而无信?”
做买卖的人家,更要讲究诚信。
罗普看向鄢懋卿,希望鄢大人帮他压一压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乡人。
鄢懋卿揉了揉眉心,转身说:“当我今日没来。”
晦气!
挖煤的运气就是不好,手都是黑的。
“鄢世兄留步!”罗普连忙挽留,看看忍着笑的晏珣、一脸懵的常欢,咬牙道:“守信是吧?嫁妆单子在这里,不知你们出什么聘礼?”
庞氏连忙说:“若聘礼差太远,你们家是入赘?”
晏鹤年负手而立:“从未听过榜下捉婿对男方聘礼有要求的。捉不起就不要捉,让人笑话。”
他也不是想结这门亲,只是想出口气。
凭什么你想捉人就捉人,想不认就不认?
常欢脱掉外面的大红锦衣,扔在椅子上,大声说:“看不起我家养鸭?我家每一只鸭子都清清白白,不会欺男霸女。”
“胡言乱语。”罗普骂了一句。
晏珣拉着常欢,淡淡地说:“常欢说得没错。养鸭、挖煤、读书,或者军户、匠户,每个人职责不同,却都是堂堂正正、一起建设大明。谁也不必看不起谁。”
“嗤。”罗普不屑地笑了一声。
庞氏也小声说:“出不起聘礼,理由倒挺多。”
王徽忽然笑道:“我粗粗看了嫁妆单子,罗家果然豪富,嫁女儿就出两千两……若是我儿娶妻,这个聘礼也不是出不起。”
晏家低调,出门都是自家人,不喜欢前呼后拥。
但偶尔也有需要高调的时候。
比如打脸。
王徽长得很富态,话又说得底气十足,再想想从常欢怀里摸出的玻璃镜……
罗家人一下子都信了,顿时觉得羞恼又尴尬。
自家拿出两千两的嫁妆,以为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肯定魂都飘了,谁知对方根本不在意。
但挽尊是必须的……
罗普挤出笑容:“榜下捉婿本是美谈,我们可以纠正错误。若是晏魁首这种人才,区区两千两确实少了。我愿意再加一千两,也不要晏家出聘礼,不知晏郎意下如何?”
晏珣淡淡笑道:“婚书上明明白白是常欢的名字,岂有两兄弟争一个女子的?我们晏家没这样的规矩。”
罗普神色难看,咬牙说:“我家跟小阁老是亲戚,晏郎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晏珣不疾不徐、语气坚定:“我只是过了乡试,正该一心向学、潜心准备会试,不负各位恩师的提拔。岂能因为自己长得好一点,就在富商之中待价而沽?”
“别说我自己,就是我的堂兄弟,也不能应这种不讲婚姻六礼,没有父母之命的婚约!”
他突然说这番义正辞严的话,气势上把众人都镇住了。
鄢懋卿皱眉:“强扭的瓜不甜,双方都无意,这门亲事作罢。”
一直在角落里吃瓜的户房典吏站出来说:“婚书是两份的,都交给我销毁吧。”
罗普沉着脸取出另一份。
当着众人的面,典吏将婚书销毁。
官媒婆暗暗叹气……这桩婚事若成了,少不了她的谢媒礼,现在竟然黄了。
晏鹤年、晏珣朝鄢懋卿行了一礼,施施然离开。
鄢懋卿瞪着罗普,恨恨地说:“你家怎么办的事?要么不出手,出手就要成。现在倒好……有了晏珣今日这番话,今后谁捉他做女婿都不成了!”
人家说了,不认可这种婚姻。
罗普小声解释:“都是那个常欢,太会误导人。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晏珣,行动上处处像个大少爷。”
在他家吃好穿好,还嫌鸭子太老……简直比少爷的架子还大。
“算了……你们都别打晏珣的主意。小阁老说,皇帝已经知道这个人,明白吗?”鄢懋卿压低声音。
这是皇帝看好的人。
罗普又后怕又遗憾。
怎么就捉错了呢?差一点点,皇帝看好的晏郎就是他的女婿。
走出罗家的门,常欢哭丧着脸:“两千两,两千两……呜呜,你们来晚两天,我就入洞房了。”
“我爹要是知道了,得心疼得跳湖!”
晏珣揽着常欢的肩膀:“然后人家发现搞错了,趁我们哪天不在,把你干掉?强盗人家,不是干不出来。”
“可是,两千两啊!我爹说,有这么多钱可以不要命了。”
“行了!以后还会有机会!你这几日,有没有吃亏?”晏珣担忧地问。
“吃什么亏?”常欢不明所以。
“就是……这样那样?”
常欢无奈:“……珣哥!我是男人!弱女子能把我怎么样?”
“有道理。我本来觉得你受苦了,想补偿你……”
“啊!我吃亏了!他们虐待我,饭都不给我吃饱,还这样那样的……”常欢开始造谣,“珣哥!给一百两银子压压惊吧!”
“一百两?压死你!”晏珣瞪了一眼,快步往前走:“我看中一头肥羊,让人宰了拖出去做烤全羊,给你压压惊。”
……关于煤,他心里有个隐约的想法。如果可行,挣回一头羊算什么~~
阿豹欢呼着叫好,拉着常欢跟上。
晏鹤年和王徽相视一笑,雇了一辆马车先回去……这一次是阴差阳错、有惊无险,可下一次呢?
自家儿子太优秀,也挺烦恼的~~
皇帝:……嗯?有人想抢我儿的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