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方炯炯目光下,晏鹤年淡定地说:“昔年曾在京中与人论道,略作停留。”
鄢懋卿凝神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晏鹤年的姿态像一个有名的道士……皇帝极为亲近信任的陶仲文。
也就是提出“二龙不相见”,导致嘉靖帝疏远皇子的那个道士。
皇帝生性多疑,身边的道士来来去去,许多不得善终,陶仲文却屹立不倒。
这是一条很粗的大腿啊!
鄢懋卿有心试探,但此时场合不对,只平静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但是这么一来,他对晏鹤年会算出什么卦,心里没底了。
这个人腿太粗,他把握不住!
如果此人说出不好听的,岂非适得其反?
晏鹤年一个“陶”字没说,鄢懋卿脑补了三千字。
似乎看出了什么,顾轻侯突然笑道:“没想到今日在此见到晏叔父。诸位不知,我家祖母做媒,晏叔父在跟我表姑姑议亲!”
晏叔叔大腿给我抱抱~~
众人震惊地看着晏鹤年。
顾轻侯比晏鹤年还大几岁吧?
那顾轻侯的姑姑岂不是花甲之年?
顾家豪富,其姑姑必然也是富婆……
这晏鹤年看起来浓眉大眼的,为了吃软饭真是豁得出去!
晏鹤年尴尬地说:“在下以科举为重,立誓中了秀才后议亲。”
顾轻侯笑道:“表姑姑说了,等晏叔叔好消息。”
任你是唐和尚,也逃不过王姑娘的盘丝洞!
一场鸿门宴,因晏鹤年的到来变成相亲宴,众盐商松了一口气。
鄢懋卿神色一沉,没想到晏鹤年跟顾家还有这层关系,恐怕更说不出好话。
晦气!
请错人了。
这晏鹤年什么毛病?
若真是陶真人的弟子,入宫侍奉皇帝都行,何必娶个花甲娘子?
见众人东拉西扯,话题扯不回来了,鄢懋卿冷笑着拍了拍手:“上歌舞!”
可别说他堂堂钦差,待客不周!
晏珣被人领着走上花园旁边的小楼,能看到宴席的场景,但听不清众人说话。
见父亲真的成为钦差大人座上宾,似乎还是话题的核心,他内心呐喊……
好你个晏老六!
你到底有几层马甲?
剥了一层又一层,你是洋葱啊?!
大概天道都嫉妒他得了案首,让他受了一轮惊讶还不够,还有下一轮……
十二位妙龄女子挥舞着水袖从月洞门鱼贯而入,每出来一个就旋转着舞步揭去面纱。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能脱颖而出的花魁全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即使是鸿门宴,在场的人一时都有些晃神,若要在其中选一个……
选什么选,我全都要!
唉呀?
这最后一个怎么不揭开面纱?
最后一个高挑美人不跳舞,只抱着琵琶,在一盆牡丹花旁坐下,众美人环绕着他翩翩起舞。
晏珣:……幸好李老师没来。
他知道李老师为什么会气晕了……汪德渊穿女装弹琵琶!
其他人或许认不出,但他们同过窗、同过床,不穿都认得出啊!
富家公子哥大多会乐器,汪德渊的琵琶竟然弹得不错。
鄢懋卿轻轻打着拍子,观察众人的神色……晏鹤年目光清明,没有邪念,果然是得道高人。
顾轻侯,脸色铁青。
他和汪东篱是亲戚兼好友,当然熟悉汪德渊。
鄢懋卿欺人太甚!
竟然让读书人家的郎君穿女装,和舞姬一起表演!
他猛地站起来:“启禀钦差大人,在下身体不适,先行告辞。”
“别急着走。”鄢懋卿笑着摆摆手,十二花仙摆出最妖娆的姿势,停下舞蹈。
汪德渊的琵琶声也停下,忐忑地看过来。
要死了!
为什么每次穿女装都遇到认识的人?
想到爹娘知道的后果,他眼前一黑。
可这次真的不是他自愿的……钦差大人有命,不得不从啊!
“汪公子过来,见一见各位贵客。”鄢懋卿亲切地吩咐。
汪德渊揭下面纱,露出英姿勃勃的脸。
贵客们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鼓囊囊的胸,瞬间凌乱……那两坨是什么东西?
汪德渊讪讪地走过来,依次向众人行礼,最后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舅舅、晏叔叔。咳咳,今日奉钦差大人之命,即兴表演,让你们见笑了。”
……一点也不好笑!
顾轻侯很想装不认识汪德渊,可对方一口一个舅舅,让他想马上跳进荷花池里。
他和汪德渊的母亲只是同族兄妹,关系真的没那么亲近,不叫舅舅也可以的!
盐商们此时立场一致,但平日里也是竞争对手。
见人模人样的顾大官人失态,众人全都忍着笑……实在忍不可忍,哈哈大笑:“原来是顾大官人的外甥,果然是风流大才子!”
顾轻侯眼珠一转,故作恼怒:“原来你在钦差大人这里淘气!还不快跟我回去?你母亲等着你回家吃饭!”
汪德渊连忙小跑过来。
他也不傻,这几天渐渐回过味来……
钦差让他给伯父汪昭华写信,内容虽是报平安,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感觉跟肉票似的。
这忘年交、伯乐知己,怕是一肚子坏水啊!
鄢懋卿轻飘飘地说:“汪公子急着走吗?你的画作还未完成呢,真是可惜!”
你也不想那天的事被人知道吧?
汪德渊眼神飘忽,那天……不就是选花魁嘛?人不风流枉少年!
他犹豫的是,伯乐欣赏他的画,说会带进京献给小阁老。
现在小阁老权势熏天,如果他抱上这条大腿,一定让爹娘大吃一惊。
顾轻侯:……这蠢外甥不想要了,钦差大人您撕票吧!
园中的场景堪称修罗场,小楼中的新科案首晏珣很淡定。
人物有了、场景有了,他还不会自行发挥吗?
一男十二女?二男十一女?
鄢懋卿是主角,其他宾客是配角,构成《十二花仙行乐图》!
他要用心画,几百年后,说不定也跟《韩熙载夜宴图》一样成为传世之宝。
见他心无旁骛,伺候笔墨的童子都很佩服。
难得见贵人唇枪舌剑,他们都竖起耳朵吃瓜呢!
顾轻侯忍着怒火想带汪德渊走,鄢懋卿笑里藏刀不放人,小汪犹豫不决……气氛一时紧张。
仿佛有刀光在空中噼里啪啦闪烁。
在这危机边缘,晏鹤年突然说:“早些时候在扬州见到汪贤侄,就觉得你有大胸之兆,今日果然应验。”
他说着,目光扫向汪德渊的胸口。
众人怔了怔,也看过去。
汪德渊窘迫得满脸通红,伸手入怀掏出两个大馒头:”晏叔叔,大胸之兆,没了。”
“哈哈哈~”
众人擦着额上冷汗,勉强说笑调节气氛。
顾大官人不要那么紧张啊,咱们真的不能跟钦差当场翻脸!
鄢懋卿看过来,沉声说:“晏小友真会卜算!既然如此,你也给我卜一卦!”
本来看在陶真人的份上,不想为难你,你不上道啊!
那就请吧!
莫非本官也有大胸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