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先抹了百草油醒来,死活不肯说赏花过程发生什么。
他叮嘱:“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场策论连考两日,不得出任何纰漏。今晚和明早,不得吃辛辣的东西,只喝烧开过的凉水,不要吃路边的酸梅汤……”
学生们一一答应,别人拉肚子影响自己,但自己拉肚子才是大灾难!
他们很好奇先生发生什么,但是见先生难看的脸色,又不敢问。
莫非赏花时被蜜蜂蛰了?
李开先看着晏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摆摆手:“不必担心我,你也去休息吧!你若拿下案首,先生的病就好了!”
晏珣应是,心中有一丝猜想,但不确定……
按理,汪德渊再蠢也不会在一个坑里栽两次。
第三场策论,是府试最后一场。
童生试,要把乡试和会试、殿试涉及的考题模拟一遍。
策论是殿试题型!
县试没考策论,府试就要考。
李先生特意叮嘱今日必须小心,进场时果然出了一点小意外。
有考生被检查出衣袖内侧抄有文章!
该考生大呼冤枉:“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我写的!有人陷害我!”
可是谁会信呢?
这个时候也没人听解释,官差把人叉了出去。
其他人吓了一跳,纷纷检查自己的衣服,生怕真的被人写了什么。
晏珣唏嘘……只是府试而已,过了也不会有任何优待,何必铤而走险?
但有时候,人的想法千奇百怪。
甚至有人故意放屁臭左右考生,损人不利己!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考生们按号入座,进行策论的考试。
策和论是分开的,“政论”考一道,“策问”考五条。
试之论,以观其所以是非于古之人;试之策,以观其所以措置于今之世。
说到政论这种题型,最出名的大概是汉代贾谊的《过秦论》和宋代苏洵的《六国论》。
策论出题范围广,但答题的思想宗旨必须在四书五经的范围内。
这场考试是最难押题的。
但策论类似于后世的议论文,和八股文的经义题相比,晏珣其实更擅长。
晏珣在洋洋洒洒的答题,扬州知府也在观察考生。
接连几天高强度的考试,有些考生已是满身疲惫,连头发丝都透着颓丧。
这个时候,长得好就占有优势了,精神奕奕、剑眉星目的晏珣,格外引人瞩目。
府试要糊名,但提堂号有特殊待遇,他们的考卷会按序号呈送到知府面前。
各县案首的卷子都在最前面,对他们来说,只有排名的差异,没有黜落的担忧。
第一天的策论考试结束,考卷被收上去,知府就拿来看……他很好奇晏郎会有什么好文章。
须知这两日,京城来的鄢钦差已经问过晏郎几次!
若非科举事大,钦差早就把晏郎召唤去了!
夜晚在考场睡,晏珣自我感觉良好,卷着薄薄的棉被数鸭子。
他催眠自己必须尽快入睡……须知在一群男人中,谁先睡着就占了优势。
其他人没他这么丰富的睡觉经验。
没答好的,脑海中不停复盘,沮丧懊恼;
答得好的,想到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不禁兴奋激动。
渐渐的,有人睡着了,呼噜声越来越大。
杨仲泽此时面临人生最大的磨难。
呼噜声从四面八方袭来,还有各种磨牙声、放屁声,像一千只癞蛤蟆开交响乐,干扰得他根本无法入睡。
想一想今夜不睡,明天考试必然崩溃,他就更绝望了。
他也知道打不过就加入,可越着急就越睡不着!
在这人间四月天,可怜的车逻神童流下了绝望的眼泪。
晏珣:……咕~咕~咕~
最后一天的考试,晏珣以绝佳的精神状态笑傲众人。
实不相瞒,他曾经在街头做兼职,中午就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午睡……
那些经历已经隔世,却给他的灵魂留下了印记。
人生吃过的所有苦,有一天都会成为财富。
今日有一道实务策,问的是倭寇问题。
东南沿海,特别是闽浙饱受倭寇侵扰,扬州也曾有倭寇袭击。
上一任扬州知府就打过倭寇。
因此,这道实务策出得很有地方特色。
扬州考生对倭寇的了解比内地的人多,但大多数人都是泛泛之谈。
一些人就从海禁入手,对策是加强海禁,坚壁清野,让倭寇讨不到便宜。
在这方面,晏珣比其他人有优势。
他爹是谁?
是《盗帅夜留香》的作者,能画倭寇势力范围图!
“倭奴入寇,人知海船攻倭……此处被打,则逃遁彼处,陆上防倭,防不胜防!”
练水师主动出击,拒敌于海上!
晏珣的这种战略思想,和一位抗倭将领不谋而合!
他精神抖擞地奋笔疾书,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一身轻松地走出考场。
一同赴考的人神色各异,有的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有的垂头丧气。
更有自觉考砸的,抱头痛哭。
杨仲泽精疲力尽,眼底一片青色,活像纵欲过度,看到晏珣神采飞扬,不禁叹惜……有的人比你强,不是没有道理。
就说在人群中入睡,人家都比你有经验!
这个时候谁都不想说话,只想快点回去补觉。
送考的先生们都在客舍等候,见学生们回来,也不问考得如何,只是说:“好了!都去休息!有什么明日再说!”
学生们拱了拱手,全部回房倒头就睡。
晏珣虽然精神还好,也回去补了一觉。
他本来是跟汪德渊一个房间,这几天都是一个人睡……说起来,便宜书童去哪玩了?
好几天不见人影,该不会被人卖了吧?
从考完到发榜这段时间,客舍里的气氛非常紧张。
即使自觉考砸的,也在屈指计算发榜时间……可见他们并没有完全绝望。
世上总少不了侥幸的例子,万一祖宗保佑呢?
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过于幻想,问一问发榜的事,又说“这与我无关了”。
各县案首此时是最紧张的,他们都在猜测谁是府试案首,得中了直接就是秀才。
“晏珣,你答得怎么样?”杨仲泽问。
“一般一般,还行还行。”晏珣笑着回答。
杨仲泽叹道:“我本来想在府试超过你,但一看你的状态就知不可能。以后乡试和会试都要过夜的,我可怎么办!”
“你要练习秒睡。”晏珣大方地传授经验。
学生们紧张,先生们其实也紧张,暗地里八千过海打听消息。
李开先又比其他人多了一份烦恼,汪德渊被钦差大人请入府中好几日了,该怎么办?
不知道钦差大人究竟看中汪德渊什么。
画画?弹琵琶?
大张旗鼓要人,说出去不好听。
总不能他一把年纪了,假扮戏子潜伏进去打探消息吧?
夭寿了!
同是做先生的,为何他就比别人多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