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短跑”。
汪东篱现在有了深刻体会。
似乎一夕之间,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就连妻子都欲言又止,红着脸说:“冤家,你懂得真多。”
汪东篱:……?
母亲特意把他喊过去,沉默半晌长叹一口气:“当初你伯父说你为人轻佻难以挑起家业,我还和他争执。如今看来,他是对的。”
汪东篱:……?
最后,还是族学里的老侄子过来解惑。
“老叔啊!读书人有书画爱好是一件雅好,但你也要注意影响!人家兰陵笑笑生,有说他是当朝御史,又说是布政使,但都是猜测。你呢?全族学都知道你画戏秘图,还起个兰陵喵喵声那么骚的别号。”
汪东篱目瞪口呆,有人诽谤我啊!
“我冤枉啊!真不是我!”
汪夫子斜着眼睛:“那你说,兰陵喵喵声是谁?”
“我……不能说。我答应不透露对方的身份。”汪东篱还是很有原则的。
“呵。”
“真不是我啊!侄子你要相信我!我就是爱欣赏,真的画不出那个水平的。”
“那你就是画过!”汪夫子痛心疾首,“按理,老叔你是我的长辈,我不该说什么。但是我作为族学先生,不能眼看着德渊被你带坏……哦,就是德渊说的,他有充分证据,你就是兰陵喵喵声。”
“汪德渊!”汪东篱怒喝一声,打发人去找小儿子。
大孝子啊!
这么帮父亲宣扬名声,真是贻“孝”四方,想让他含“孝”九泉!
汪德渊不情不愿,还是跟着书童平安回了家。
他问心无愧,并不觉得做错什么。
君子袒蛋蛋,人家唐伯虎都以春宫图出名,爹敢做不敢当吗?
“逆子!你给我跪下!”汪东篱当着老侄子的面大喝一声。
他本来就生气,逆子竟敢拖拖拉拉,分明在外面吃饱了才回来!
欠打!
汪德渊乖乖跪下,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爹让我跪,我不敢不跪。但是并不意味着我错了,君子袒蛋蛋,小人藏唧唧……先生,我可有说错?”
汪夫子:“……”
“你说你有充分证据,我就是兰陵喵喵声,你的脑子呢?我若有此画技,早就出名了,还用等到今日?”
汪东篱忍着气,晓之以理。
不气不气,儿子被人忽悠了,当爹的慢慢教回来。
汪德渊怔了怔……爹说得似乎也有理?
“那你说,兰陵喵喵声是谁?”
汪东篱:“……我答应过不能说。”
“爹,你不诚实。”汪德渊的思维又偏了,认定爹在说谎。
汪东篱深呼吸,还想继续保持慈父形象,跟儿子说理……他的长随匆匆忙忙进来,凑在他耳边低语。
汪德渊竖着耳朵,只听到“茶馆”、“盗帅”、“喵喵”……
要糟!
“大——孝——子!”汪东篱牙咬切齿,手一伸:“取我长鞭来!”
“住手!”
“老叔不可!”
…………
汪家父子情深,晏家这里也是其乐融融。
晏珣欣赏着父亲写的小说,由衷感叹:“爹,你比我有文采。这种事还能配诗呢?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昨宵欢臂上,应惹颈边香……啧啧,爹啊,你还有多少本事我不知道?”
“没有了!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晏鹤年坚决否认。
臭小子想诱供?没门!
晏珣哼哼两句:“我又再信你一次。咱们使出这一招,谁也不会认为你通倭了,毕竟你一看就是个做白日梦瞎吹牛的落魄文人。”
“文人就文人,何以说落魄?”晏鹤年不满。
“呃……爹说得是,和今日那个数茴香豆的老山比,你算不得落魄。”
晏鹤年笑道:“所以说人要会变通,不能一条道走到黑。读书人首要把妻儿养好,才去追求功名,否则就是本末倒置。”
晏珣点头:“虽然……但是,科举还是不能放弃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就算是动物,都要求个编制呢!”
他向往地说:“你们的理想是下辈子做鸭,我的野心就大了,我想做熊猫。”
晏鹤年:“……”
儿子这理想很了不起的样子,也不知自己拼尽所有道行,能不能帮他实现。
好在晏珣只是随口感慨,没有立刻化身熊猫的意思。
他一本正经地说:“爹啊!男女混战我改日再写,先去睡了,明天不能迟到早退。你别再往我书筺里装食物,人家会笑话我是‘爹宝’,记住了啊!”
爹宝?
晏鹤年笑道:“好!不放吃的!不过,我儿本来就是爹宝!”
他回忆:“你小的时候爱吃蛋,我每天早上用猪油给你煎两个‘蛋瘪子’,抓一把炒米和在一起吃。乡亲们都议论,说你是惯宝宝。”
“你四伯眼气,说一个傻小子,这么惯着有什么用,能给养老?嘿嘿,我高兴惯着,其他人眼红也没用!”
晏鹤年说得很得意。
“不过,我也不是牺牲自己的人,我也吃好的!老四又气了……他说有好的得先紧给孩子,说我太会享受,不是做爹的。”
晏珣听着哈哈笑:“四伯好别扭!爹!你这样才好!”
晏鹤年也乐呵呵的……
他前面那些年,虽然带着一个傻儿子,实际上比很多人都过得好。
晏珣笑了一会儿,认真说:“爹,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孝敬你!我会认真监督你读书,把你培养的更完美!咱们的口号是,一切为了振兴大明!”
晏鹤年:“……大孝子。”
第二天,晏珣早早出门上学。
到教室放下书筺后,发现书本底下压着一串钱……爹是给他零花钱?
真是的!
直接给就行了嘛,还玩惊喜。
不过这感觉还真不错……晏珣把钱装进钱袋里。
最近爹写书也有润笔费,他花钱更宽裕。
时不时能去喝杯茶、听听说书,其实他也想去花街柳巷开开眼界,又怕遭遇仙人跳。
爹说扬州有些暗门子,就爱拿年轻书生下套,让他不要急。
他七月过的生日,现在才十五周岁,还没长得够大。
汪德渊缺了半天课,到下午才一扭一拐地过来。
平安在凳子上放个软垫,唠叨:“哥你小心些!爹也真是的,打我就算了,怎么还打你呢?你可是他亲儿子。”
汪德渊:“……你再大声一点,全高邮都知道我挨打了!”
高邮六大才子之首的面子往哪搁!
晏珣关心地问:“你还好吧?”
他有一点点心虚,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汪德渊挨打跟自家脱不了关系。
“还好!”汪德渊豪气地说,“我爹打了我,还想把我关起来读书。嘿嘿,祖母赶到,说他上梁不正,要先把他关起来。”
“我出门前,祖母亲自把父亲关在没有窗的阁楼里,考不中举人不能下楼!”
“祖母真是爱之深责之切啊!”
大孝子感叹着祖母的良苦用心,丝毫没有同情老爹的铁窗泪……
哼哼,谁让爹打他!
竖着耳朵偷听的同窗们抖了抖……没有窗的阁楼!不中举人不能下楼!
真狠啊!
这怕是要把人关傻!
晏珣:……糟糕!事情闹大了!得想办法把汪东篱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