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莫钦并不知道。
陶然的确是Omega。然而在他重生后,为了避免再走上上一世自杀的结局,经过一番慎重思考,陶然去医院将自己的O性腺变成了A。
医生警告他说,强制改变性别会导致寿命折损。星际时代的人类已经能活到三百岁,像陶然这样的只能再活一百五十年,几乎是减半。
但对陶然来说,这是值得的。
上一世,他受困于O的性别,不仅被莫钦处处针对,许多地方也难掣肘。上一世他修的是医疗辅助系,这一世变成O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单兵重机甲系。
仍旧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成功毕业。
而莫钦,却还是个一无所长的Beta。这辈子该轮到自己来磋磨他了。
莫钦不知道陶然心里的想法。一脸走神的表情,仿佛是畏惧Alpha的实力,实则却是在跟系统进行头脑风暴。
还没等他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迈着稳健的步伐从楼上走下。
莫钦抬起头,却见佩德罗正站在楼梯半中央,握着扶手侧身看着他们。
“人都到齐了。那就去吃饭吧。”
莫钦立刻进入人设。用一种嗔怪的语气道:“叔叔,你这些天干什么去了?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你。还有...”他转头看了一眼陶然,后者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朝他淡淡鞠了一躬,“这位是您邀请的客人吗?”
佩德罗一边往下走,一边淡淡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先去餐桌上。”
落座时,莫钦仍坐在佩德罗侧首的位置。陶然没有说什么,从容地坐到了他对面。
很快,佩德罗便将他们二人的身世交代了一遍。
随着他的诉说,莫钦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从没想到自己认了十八年的父亲,其实并不是他的父亲。他的亲生父亲是一个住在坎帕尔星贫民窟里的前军队士官,甚至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佩德罗只不过是当年找错了人,才让他当了十二年的假少爷,享受尽荣华富贵。
只不过,命运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步入了正确的轨道。真正的莫碎星之子被找到,而他们也各自了解到了自己的身世。而莫钦竟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此刻,他从来没有这么深切的体会---自己已经是个真正举目无亲的孤儿了。
想到这儿,他的神情渐渐变得绝望,几乎快要晕过去。
看着莫钦的神色,陶然这才明白---这是少年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和上一世的情况可不太一样。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到佩德罗侯爵身上。
若是以往,但凡莫钦表现出一点担惊受怕的神色时,佩德罗就该立刻冲上前来将少年抱进怀里温声细语地一番了。
然而此刻,却见男人只是淡淡地瞄了面色惨白如纸的少年一眼,便转头望向陶然:“对于你,我很抱歉。当年是我疏忽了,没有做更加详细的调查。让你在坎帕尔星待了那么多年。往后一定会多多补偿你。”
陶然脸上露出明快的笑意:“那就多谢侯爵了。不过目前我还只想多了解一下我亲生父母的事情。”
整个饭局上,佩德罗一直都在跟陶然说话。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过一旁的少年。
莫钦的脸色越发难看,到了最后,完全是一副忍着不哭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怜。就连前来给他们添酒水的佣人也不由得对他露出淡淡的怜悯的神情。
听着另两个人谈笑风生的对话,仿佛他们才是相处了十二年的亲叔侄似的。这种情况下,莫钦还哪能有食欲。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筷子扒拉着饭,一口未动。
突然,佩德罗亲自给莫钦夹了一筷子菜,以一种长辈的语气道:“怎么还是这么挑食。多吃点蔬菜才行。”
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主动表达对莫钦的关心,少年眼底的期许“噌”一下就又浮现上来,亮晶晶的犹如点亮了漫天星辰。
佩德罗的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却很快就收敛了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转头同陶然说话。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莫钦的眼神始终偷偷地定在佩德罗的脸上。带着愧疚、期许、茫然、疑惑,无比炽热灼烈,叫人想忽视都难。
陶然自是发现了这点,心里不由有些疑惑:上一回来的时候,莫钦明明表现得就像自己是这里的主人。这次怎么像是和佩德罗侯爵之间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然而不论莫钦怎么盯着人看,佩德罗都再未和他说过一句话。
吃完饭,佩德罗吩咐下人把陶然带去一早给他准备好的房间去,还说等明天还有话要和他说。
陶然自是知道佩德罗要说的正是关于继承权的问题。这次,他不打算退让了。
礼貌地同佩德罗问安,还不忘和一旁被遗忘许久像只小兽似的少年道别,然后跟着佣人上楼去了。
见陶然离开,莫钦本想上前和佩德罗说说话。男人却直接站起身,周身散发出一股上位者的凌厉之感,令人望而生畏。
莫钦顿时愣在原地。
他只知道叔叔统领第一军区,是个很厉害的将军。却还从没有见过对方杀伐果决、冷酷如铁的样子。
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地体会出什么是上将之风。
佩德罗没有等他,踏着军靴兀自上楼去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莫钦一人,他头一次在侯爵府上感到了一股冰冷和孤独。
呆呆地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斯塔尼过来提醒,才颓然地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这一夜,对于某些人而言,注定是个不眠夜。
猝不及防迎来了一个惊天噩耗,莫钦怎么可能睡得着。
所以当佣人过来敲门,告知他侯爵让他去房间找他时,莫钦立刻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敲响了佩德罗的房门。
一个低沉轻缓的声音从门内传出:“进。”
少年的手有些轻微地发抖,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拧开了把手,走入佩德罗的卧室内。
这个房间他已经来过无数次,或者说,在十四岁以前,每天夜里他都是在这里睡觉的。
那时的佩德罗还会给他讲故事,甚至会给他唱摇篮曲。
可是为什么,他会变得像今天这样冷漠疏离的呢?
莫钦回过神,看到了坐在书桌前的男人。
他仿佛才从浴室出来,身上只穿着件浴袍。骨节分明的手指翻过一页页纸质书,眼神清冷。
这样的男人让莫钦感到了有些陌生。他也知道,这几个月来佩德罗待他便不如从前那般亲近了。
考虑到自己目前尴尬的身份,莫钦只是拘谨地站在门口,小声道:“叔叔,我来了。”
佩德罗当然知道是他来了。只不过是为了故意打击莫钦而已。
包括今日的种种冷待忽略,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他站起身,面对着莫钦。脸上带着冷漠的神色。
“那正好,我们来谈谈这些年你的欺骗行为。”
听到自己一向敬爱喜欢的叔叔这么说,忍了半天的莫钦终于忍不了了,泪水潸然而下,眼睛变成了两汪清泉。
泪眼汪汪地哽咽着道:“我...我不是骗子。呜呜呜,我明明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不能怪我。”
殊不知少年这副脆弱的情态彻底激发起佩德罗心底某处隐秘的快感。
于是他用更加严厉的口吻说道:“这当然是你的错!”
“难道你想否认是你占据了这个位置,让真正的陶然流落在坎帕尔星吗?!他替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还替埋葬了过世的生父,这些明明才是你的命运。可你呢?这些年你顶替了陶然的身份,在帝星吃喝玩乐,享受尽了这一切。这不仅是对陶然的伤害,也是对我的欺骗。莫钦,难道你想要否认吗?!”
这是佩德罗第一次吼出他的全名。
少年小脸一白,浑身都怕得颤抖。
眼底溢出一股复杂的纠结,似乎真的开始觉得这件事上自己也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