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两人虽然隔得远,可月白衣还是看到了那双明亮澄澈的眼中尖锐的质疑之意。
他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张张嘴,似乎是想辩解什么。
然而,就在他注意力都放在莫钦身上的时候,意外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红衣女子突然暴起,手持峨眉刺向莫钦突袭而来。
祁翎煊想也不想,踏仙剑调转方向,将她右手的峨眉刺击退,震得祁芜后退了几步。
这一击之后,兄妹二人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诧。
祁芜递给她哥一个不解的眼神,似是质问似是狐疑。
但容不得她继续等待了,她现在离莫钦只有几尺的距离,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下一刻,只见左手一抬,手里的峨眉刺脱手飞去,直指莫钦的胸口。
青年还未抚平心神上的震动,根本来不及躲闪。
同时,比武台上爆发出两声叫喊:“莫钦闪开!”
“莫莫!不要!”
下一刻,剑刃入肉的声音格外沉闷,莫钦像是脱线的风筝般向前仰倒。
风在他的耳边呼啸,回荡着祁芜疯狂肆意的笑声。
又是一声怒吼,莫钦却看不到是什么情况了。他侧身倒着,背后插着一根峨眉刺,眼前只有台下纷乱的战局和刀光剑影的拼杀。
天蟾毒开始发作,五脏六腑顿时像火烧般疼了起来。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趁着祁翎煊为莫钦分神之际,月白衣的杀意陡增,提起凌云剑袭向祁芜,贯穿了她的胸膛。
长剑穿心,却还不够。月白衣没有第一时间收手,而是恶狠狠地瞪着她,面如索命的鬼煞。握着剑的手又加上了几分力道,指甲也深深陷入肉里。
祁芜借着贯穿她胸膛的剑站在原地。她面朝着月白衣,看着那人脸上恨到极致如同恶鬼般狰狞的表情,露出无比快意的笑。
这个男人毁了她的一辈子,却让她又爱又恨。
所以,她最终选择杀了他的所爱之人,让月白衣和自己一样,永远爱而不得、活在痛苦之中。
嘴中一边吐出鲜血,一边愉悦地说道:“他就要死了!哈哈哈!他就要死了!月白衣,记住,这是你应得的!”她半张脸颊上的彼岸花花纹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在绽放。
男人脸上的神情愈发冷酷,手中用力旋转刀柄,凌云剑的剑刃刮过她心脏的每一寸血肉。
凄厉的惨叫过后,祁芜疯魔地大笑起来:“你负了我,我便让你终生痛失所爱!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欺骗我、负我的代价!活该啊!”
随后,长剑抽出,失去了支撑点,女子曼妙的身姿以一个优美的弧线倒在了地上。喷涌的鲜血飞溅出去,洒在地面,如同开出的血花。
“芜儿!”祁翎煊大喊一声,向自己的妹妹奔去。
月白衣扔下了长剑,快步走到莫钦身边。将他翻过身来,抱在自己怀中。
此刻,青年的七窍中已经开始流出黑血。只有一双眼睛仍旧清明,倒映出来人的影子。
“莫莫,莫莫,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带你走,我们去找医师...你不会有事的。”
看着这样的莫钦,月白衣彻底慌了。他双目睁大,眼眶血红血红的,抱着莫钦的手都在颤抖。嘴里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仿佛这样说莫钦就会好起来似的。
然而莫钦却抬起手阻止了他,用被黑血浸染的手抓住他的衣领,艰难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背叛过我...白衣哥哥...”
月白衣的眼神震动了一瞬,随后他避开了青年专注的神情,眨眨眼,声线颤抖着道:“我带你去找人,放心,你会活下来的。”
这便是在逃避无疑。
莫钦费力地再次拉住他,强迫他看着自己,一字一顿地问道:“白衣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做过!”
“你说过,这辈子都不会骗我。我不管你从前怎样,但这一回,你必须说实话!”
青年的声音很微弱,可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拼尽全力只为了得到一个答案、一个真相。
他这么多年的痛苦和纠结、信任和释然,难道全都是这个男人的算计吗?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从当年的阴影走出来,试着重新去爱月白衣。可是今日,祁家兄妹的控诉、月白衣的逃避,却让莫钦逐渐崩溃。
他们少时结识,约定好一同守护红叶山庄。后来又定下情缘,却在祁家遇到转折。
他努力地活着、想要保护所有人平安。可现在却告诉他,和他相识数十年,同床共枕八载的男人,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
面对爱人的质问,月白衣自知无法隐藏下去。
他骗过莫钦太多太多,只有这一次,选择说实话---
“是我做的。”
望着他眼底的愧疚和悲恸,莫钦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嘲般的笑。
“原来啊,活了这么多年,我竟是个笑话。”语气哀婉凄凉,带着一丝绝望到极处的释然。
月白衣却还没用放弃,他抱着莫钦,点了几个穴位还想为他止血。
嘴中急速道:“莫莫,恨我吧,恨我恨到想杀了我,你就想活下去了。等你的伤好了,我任你审判、任你打杀。你绝对、绝对不能死!”
青年却没有答话。他再也不看月白衣,仰头望着白茫茫的天空,嘴中囫囵地念道:“少年与君识,比翼结同心。红叶飘零落,君心不白衣。”
言罢,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月白衣的身体,狠狠地抱住了他。
峨眉刺穿过莫钦的身体,借力直直地插入了月白衣的胸膛之中。
白衣公子眼睛瞪大,嘴里溢出一口黑血,眼底充满了不可置信。
青年攀上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
“白衣哥哥,这一辈子,终究是你负了我。只愿来生,生生世世,黄泉碧落,你我永不相见。”
男人的一袭白衣被血染成了黑红色,无论怎么洗也便不会最初的洁白干净了。
随后,莫钦抱着他倒了下去,两人一同躺在血泊之中。
雪月坡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战局胶着,却在这一刻彻底改变了。
随着一声凄厉的怒吼,似乎是有一个人在叫莫钦的名字。随后,出乎所有人意料,一柄长剑在天光下发出青黄的光芒---可那并不是剑自己散发的光,而是剑气的颜色。
“黄泉碧落剑!”见识过二十年前那场大战的人立刻认了出来,声音里却带着无比的绝望。
魔教教主濮画难道死而复生了?!
如此,今日绝不会有一人逃出生天。
然而,就连魔教的人也在看到那道剑光后表现出了诧异。
剑光所过之处,一命不留、寸草不生,冲天的剑意化作死亡的恐惧弥漫开来。
很快,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决定:逃命!
因为很明显,那个人根本不打算留活口,他既不是正道也不是魔教,他只是为了杀戮。
半个时辰后,偌大的雪月坡已经成了一片血湖,尸体甚至能够浮在上面,荡开粘稠的波纹。
一个黑衣男子从血水中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走上了比武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遮挡,容貌俊美刚毅,只有一道骇人的疤痕从眼角延伸到了耳后。
一个魔教护法在死前看到了他的脸,叫了一声:“教主!濮画教主!”然后便头颅落地,死不瞑目。
他是不是濮画还得另说.此刻,黑衣男子在一具尸体前站定,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那人瞪大的双目,和扔在他身边的一柄沾血的峨眉刺。
他要找的人不见了。
想到这儿,手中握着的通体金黄的长剑又开始震动起来,发出幽幽的金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杀意。
很快,这种震动停止。
男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似是在劝慰自己:“没关系,能找到的,不管他在哪,都一定能找到的。”
随后他转身离去。
却在临走前余光瞥到地面上死不瞑目的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射出一道厌恨的光。
拿起长剑,泄愤般地在尸身上切割砍斩,真正做到了碎尸万段。
待黑衣男子离去,雪月坡重归一片死寂。
夜里,望幽城下了一场雨。雨水浸透了比武台的砖地,待到雨过天晴,之前被黑衣人破坏过的那具尸体只剩下几缕破损脏污的白衣碎片,连血肉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