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宫后,小太监看着眼前奢靡华美的宫闱和陈设,不由发出了诚实的赞美之言。
在一声声“好厉害”、“好漂亮”、“好喜欢”中,崔玉真逐渐地迷失了自我。
他忘记了原本计划让莫钦当牛做马来还上辈子的债的事,拍着胸脯许下了不少承诺。
于是,等他再度反应过来,莫钦不仅不用给他洗衣服,还不用给他端尿盆,不用做东宫的杂事,甚至不用给太子殿下铺床!
那他要贴身太监来干什么!
崔玉真望着正沉浸在新鲜事物当中兴奋不已的莫钦,顿感失策。
就连魏明也不由附耳问他道:“殿下,此人究竟是什么人?您怎么这么向着他?”
崔玉真表示他不想回答。
回到东宫后不久,崔玉真传召的太医便到了。
让人给莫钦开了治冻疮的药,又抓着小太监的手涂上了清凉的药膏。
整个过程中莫钦疼得直龇牙,但太子殿下下手却始终没有任何怜惜。
四舍五入,也算成功地对某人进行了一波小小的报复。
刚来东宫的小太监什么都不会。
他本来就才进宫不久,很多东西都没学过,光在杂役司里受苦受难了。
于是崔玉真就当上了他的老师,不仅教他礼仪礼教、读书认字,还教他怎么端茶送水、教他会认各宫的贵人们。
只是说到灵犀殿里的人时,语气特别严肃地道:“灵犀殿里的都不是好人,尤其是那个崔裘!”
莫钦歪着脑袋不明所以问道:“可是您不是说五皇子殿下还不满周岁吗?怎么就看出是个坏蛋了?”
崔玉真眸色一凛,上位者的威压直逼而来:“怎么,你是要置喙孤的话吗!”
莫钦连连摇头,追捧道:“殿下绝对不会有错。您说了五皇子是坏人,那他就算现在是个婴儿,也是个坏人!”
崔玉真:......
怎么有种自己在指鹿为马的感觉。
虽然崔玉真心里很想杀了莫钦,将人放在身边后,他有时做噩梦梦到前世的事情,便会悄悄地起身,来到莫钦的房里,站在他的床边。
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望着酣睡中一无所知的小孩,右手成爪,随时都能掐住那只脆弱的脖颈,悄无声息地将人杀死。
然而,却总是下不去这个手。
每次,他都安慰自己说,现在的莫钦只是个孩子,等他再长大一点,就杀了他。
这一等,就是十年。
十五岁的小太监生得水灵水灵的,没有一点常人口中的“腌臜阉人”的异味。白嫩的脸蛋还有些婴儿肥,五官细看之下却精致可爱,已经能够初窥未来的无边绝色。
这些年太子一个劲儿地喂他吃东西,把他的身材喂得有些微胖。
他这个年龄的太监一般都瘦瘦的,跟个竹竿似的,哪像他一样圆润。
崔玉真却很开心,摸着他的脑袋说“胖胖的才好养活”。
莫钦面上不显,心里很不高兴。
他听菱素姑娘说过,像太子殿下那样身材结实匀称、面容锋利俊秀的人在宫里才最受欢迎,自己长得就像个散财童子,难怪都没有宫女想要和他结成对食。
这十年间发生了许多事。
太子并没有像上一世那样急着扩张势力,也就没有引起崔元珏的警惕扶持朝党。
朝林虽然在前朝为相,但还算老实,并未拉帮结派。于是乎朝琴梳在后宫中也比上一世要收敛,位至妃位,当初那个飞扬跋扈的朝贵妃也就没有出现。
崔玉真也渐渐显露出超凡的智谋才略,比之二皇子崔泠不知好上多少倍。这让他的储君之位更加稳定。
同时,为了避免再发生上一世那样的事端,崔玉真一直严密地监视着灵犀殿的一举一动。
本该在三年前发生的那场宫闱诬陷并没有发生。母后那里很安静,而舒妃也一直尽心尽力地养育崔裘,并无异心。
秋家那边更是万事太平。
一切仿佛都因为崔玉真的重生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命运线就此脱离了前世的轨迹。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日,莫钦捧着怀里一大束桃花回到了东宫,小脸上荡漾着微红的晕色,似是从御花园一路小跑回来的。
他大喇喇地走进殿内,崔玉真正坐在榻上看书。
也不行礼,径直走了过去将手里的花捧给了对方看:“殿下,你看,桃花开了!”
崔玉真从公事信函中抬起头,看到了开得艳丽的桃花,以及一旁笑得比花还美的少年。
说道:“嗯,挺漂亮的。又去御花园躲懒了?”
莫钦心虚一笑,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想去替殿下摘点花来装饰一下寝殿嘛。”
崔玉真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谎言:“前年你说东宫里没有桃花,孤就让人种了整整一片,几十棵桃树。你这两年吃的桃子也是那树上结的。难不成你想说是孤这儿的桃花没有御花园的好看?”
莫钦尴尬道:“当然不是...那个,我在御花园还遇到了别人呢,所以才回来得有些晚。”
崔玉真随口问道:“哦?遇到了谁?”
“五殿下。别看他个头小,爬树可快了。有些枝头上我够不到的花枝就是他帮我折下来的呢。”
“啪嗒”,崔玉真手里的玉笔掉落在了桌上,骨碌碌地滚到边缘摔了下去,摔成了两半。
“你说谁?”太子的声音陡然拔高。
莫钦察觉到不对,如实重复道:“五...五殿下。怎么了?”
崔玉真“唰”地站起来,十六岁的少年郎君身量已经比莫钦高出来半个头。
他走到少年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掐得对方露出疼痛的表情。
声音严厉阴冷,充满了戾气:“我不是早就说过不许你跟灵犀殿的人来往吗?一句话都不要跟他们说,尤其是崔裘!”
莫钦瞪大了眼,道:“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就藏树上睡觉啊。而且殿下你真的好奇怪,为什么一定要强调五殿下有多坏,从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这样说,说到现在我也看不出他究竟哪里不好了!”
听在崔玉真耳朵里,就是莫钦在为崔裘说话。
这些年他想尽了一切办法隔绝莫钦和灵犀殿的关联。
把莫钦从杂役司里救出来的是他,和他一起长大的也是他,为什么莫钦还是要向着外人!
难道上一世的命运真的要重演了?
想到那一世自己的结局、母后的结局、杨家魏家还有那么多太子党的结局,崔玉真的心里顿时生起了一股不可遏止的杀意。
他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抓住了莫钦的脖子,将人狠狠地抵到了地板上。
莫钦毫无防备,也根本想不到太子竟然要对他动手。直到被后背摔在了地上,命门被人死死扼住,像是真的要掐死他一样。
莫钦仰倒在地面,眼里映出了崔玉真冷漠的表情。那双一贯矜贵不染俗世的眼睛变得赤红、幽深,宛如杀人的恶灵附体。
感受着越来越紧张的窒息感,求生欲驱动着他挣扎起来。双手覆上了掐着喉咙的那截指头,想要将其掰开。可区区太监的力气怎么比得上从小练武的崔玉真。
“殿下...你真要我死吗...”少年的双眼被泪水盈湿,眼底是绝望和问询。
他不懂,崔玉真是怎么了。
这时崔玉真才从那种杀戮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立刻收手,莫钦如蒙大赦倒在地上咳了起来,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崔玉真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慌神。立刻朝外喊到:“传御医,快传御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