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钦跪在地上,脑袋深深地埋下。崔玉真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容不得再抱幻想。
是啊,宫里哪有什么乐于助人的好人,像是舒妃娘娘那般良善,下场不已经很明确了吗?
太子之所以愿意出手相助一次,就是为了在莫钦心里植入“有困难就找太子殿下帮忙”的错觉,逼五皇子投入他的阵营。
这一手棋不算精妙,却对人心有万分十足的把握。
将崔裘的困境、三皇子的丧心病狂和莫钦的心理都算得一清二楚。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套牢灵犀殿。
莫钦虽然不愿意代替崔裘向太子投诚,但现如今能把五皇子从崔阙那个疯子手里救出来的也只有太子了。
如果不能尽快做出决定或是惹恼了崔玉真,崔裘究竟能不能熬过今天都是个未知数。
莫钦急速地思考着,眉关紧锁。
崔玉真也没有催促他立马回答,而是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菊花,一片片花瓣地轻扯下来。
光那一朵绿菊的价值是莫钦进宫时卖身价的百倍有余。
现场陷入了冷寂的沉默中。太子的人清空了御花园内的这片区域,除了鸟鸣虫嘶没有半点人声传来。
半晌过后,莫钦抬起了头,如湖水清冽、春风动人的桃花眼里满是坚毅之色。引得太子凤眸微深,一言不发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太子殿下,奴才不能代五殿下许诺什么。但若是您能救下五殿下,不管要奴才做什么,奴才一定为您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若有违誓,必将天打雷劈,受凌迟分尸之刑!”
太子听到这儿,不以为意地轻笑起来:“行了,你以为孤想要的是你主子吗?不,莫钦,孤要的是你啊。不过你的那些话孤听了很受用,就当是你答应了。”
说着,亲自俯下身,将一脸懵逼的小太监扶了起来。
两人面对着面。崔玉真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莫钦额头在石子地上磕出的血口,像是在打量一件颇感兴趣的事物。
额上传来的微弱刺痛感引得莫钦不由得战栗着往后躲了躲,面上仍旧一副不明所以的茫然。
崔玉真看着莫钦微红水润的双眼,就像一只笨笨的小兔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捏住耳朵提溜起来。
嘴中发出轻笑,将手里的绿菊插在了小太监的头发里。硕大绿色的菊花佩戴在少年的鬓角,透着几分不协调的滑稽感。
只听崔玉真慢悠悠地开口:“怎么还是不明白?非要孤亲口说出来才信吗?小五的那点家底孤还看不上,就算有秋家余部在外面帮衬,他一个罪妃之子能有什么作为?”此言一出,莫钦全身上下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太子知道,太子竟然知道!
崔玉真伸出手指,轻轻剐蹭了一下莫钦白嫩的脸颊,继续道:“孤对他不感兴趣。但是你若肯从了孤,孤可以考虑帮一帮你家五殿下。一切,就看你的决定了。不用你肝脑涂地、鞠躬尽瘁,只要你乖乖做孤的人,讨孤欢心。怎么样,刚刚你发的誓还算数吗?”
莫钦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连系统也愣住了,慌慌张张去翻剧情大纲。不是,太子的人设有“好色”这一条吗?那不是给崔阙的形容词么?!
见美人呆愣的表情,崔玉真深觉赏心悦目地欣赏了一番,随后提醒道:“若不再快点做决定,小五可能真的撑不到孤过去救人了。莫钦,快些吧。”
一句话将莫钦走失的思绪唤回。“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伏在石子路面,语气慌乱地说道:“奴才身份卑贱,身体更是残缺丑陋,怕是会玷污殿下玉体!那奴才真的是死不足惜了!求殿下换个条件吧!”
崔玉真的耐心是有限的,登时不耐烦地说道:“孤看得上你是你的荣幸。眼下孤对你这副样貌还有几分兴趣,乐意出手帮你救你家主子。可是若你执意不从、不知好歹的话,那就趁早滚!不要在这里碍孤的眼!”
这话和那日崔阙讨要他的话何相似,如出一辙的强势、淡漠、冷酷。
只是崔玉真深知该怎么套路人心、怎么把他逼到绝境。
他没有选择强抢,而是让莫钦在清白和崔裘的命中间选一个。
不过,莫钦真的有选择吗?答案早已注定。
脑海里,系统开始发出警报:“检测到世界男主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warning!warning!”
这一道警告有如催命符,督促莫钦做出最后的决定---
他挺起身跪在崔玉真跟前,第一次抬头直视那双狭长冷漠的凤眸。
“谢太子殿下厚爱,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侍奉储君!”
虽然早就料到他一定会妥协,但这幅景象还是让太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下一刻,他朝着莫钦伸出了手。阳光下,那白皙的皮肤和修长的手指如同白玉一般漂亮清冽。但也是这只手,推动着莫钦脱离了大纲既定下的轨道,朝未知的命运被动前行。
莫钦望着那只手,微微顿了顿身,最终选择将自己沾上泥土灰尘的手搭了上去。
见到这一幕后,离他们最近的太子侍卫和随侍太监同时一愣。
然而出乎意料的,平日明明有点洁癖的太子竟然没有说什么,而是稳稳地握了上去,将小太监从地上搀扶起来。
随即转身一挥袖,对众人道:“走吧,回上书房那边去。”
太子并没有说故意拖延时间,而是吩咐了自己的贴身侍卫魏明先行过去救人。
接着拿出一张锦帕,慢条斯理地捏着小太监的手擦拭起上面的污秽。仿佛在对待一件心爱的物品。
莫钦心下焦急不已,因为系统正一刻不停地播报着男主的生命体征---
“warning,warning!检测世界主角生命体征异常,即将死亡。”
“warning,warning!检测世界主角生命体征异常,即将死亡。若世界男主死亡,任务直接失败,请宿主注意!”
“warning!warning!......”
奈何他又不能催促太子,生怕惹恼了这位爷。只能面色苍白地由着崔玉真牵着他的手,慢悠悠向湖边行去。
走到离湖大约有一百米远的地方,终于能够看见湖边的景象。
莫钦踮起脚朝那边张望了一眼,心跳立刻加起速来。
一群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女们围聚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看着湖岸上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跪在地上给一个少年按压肚子,不时埋头度气做人工呼吸。
地上的少年浑身湿漉漉的,看起来是被人从湖里捞起来的。身上穿着衣领上带了点明黄的皇子服饰,十分惹眼。
莫钦的心提得更高,直到又走了几步,他才看到一个坐在湖边气喘吁吁的身影----这不是崔裘吗?
五皇子崔裘从发梢到脚底都淌着水,看上去也是从湖里出来不久。衣冠凌乱、大口大口地咳着。
莫钦再也顾不得什么,放开太子殿下的手飞奔过去。
他飞快地冲到崔裘身边,焦急地拍着他的背喊道:“殿下,殿下!您还好吗?!”
崔裘点点头,虚弱地靠在他怀里。如同一个筋疲力竭的少年终于找到了依靠。
莫钦一手揽着他,摸摸他湿淋淋的脑袋。关切爱护之意溢于表面。
这样的场景对他们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超越了主仆情深的关系,而是一种家人一般的相互关怀。
殊不知,这一幕落到别人眼里,却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
不远处,太子殿下停下了脚步,冷冷地注视着相拥的二人,狭长的凤眸中射出犀利的锋芒,冰封冷冽。
关心了一会儿自家孩子后,回过神来的莫钦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崔裘好好的在这儿,那么掉进湖里正在急救的皇子会是谁呢?
看着崔裘眼底流露的一丝快意,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三殿下!三殿下醒了!先将殿下抬进去,叫太医过来,快!”
太子冷冷地注视着一群人前呼后拥地把死猪一样的崔阙抬走,随即慢步走到莫钦他们跟前。视线下移,凝望着倒在太监怀里气喘吁吁的崔裘,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直到崔裘低低地唤了声“太子哥哥......”,他才开口:“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地说来。”
原来,莫钦走了之后,崔阙他们一伙不仅鞭笞他,还对他进行言语羞辱。待说到他的母亲时,崔远楠笑着道:“有娘生没娘养,难怪像条疯狗一样只知道咬人,连教养都没有!”
崔阙则收起了马鞭,放在手中摩挲着。嘴中冷冷道:“他那个母妃是个跟侍卫通奸的贱人。果然,贱人的儿子也是个贱人。”
这句话成功激怒了崔裘,他大怒道:“我母妃是被人陷害的,她没有!”
崔阙冷声道:“通奸的罪名是父皇定的,赐死的命令是父皇下的。难道你是想说是父皇陷害的她吗!你好大的胆子!如此不孝不悌、是非不分,真的能是我璃国的皇子,父皇的儿子吗!”
崔远楠会意,接道:“这罪妇之子对父皇心怀不满,定是个冒名顶替血脉不纯的贱种。不如三哥你替父皇清理了,也算为皇室扫清渣滓。”
于是,在起哄的人群下,崔阙冷笑着一脚将崔裘踹进了湖水中,不准任何人去救。并且说如果崔裘真的是龙子皇孙,身上必然有龙气庇护,便不会死。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就是做实他是个野种的事实。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在水中挣扎的少年,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救。
他们何尝不知三皇子就是在诡辩,不管五皇子是不是皇帝的儿子都会淹死在水里。
但是,一个没有势力不受宠的皇子和一个母家权势滔天的皇子,到底该站谁,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水里,崔裘挣扎得有些久了,力气也越来越小。
若一直这么下去,他真的会淹死的。
他才刚刚回宫,替母妃平反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一腔热血还未挥洒,君临天下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就要这般窝囊地死在这里,死在崔阙那个蠢货的欺辱下?!
莫钦在哪里?表哥在哪里?为什么,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面对这些?!
不!他不能接受!
崔裘打定主意如果迟迟没有人来救,自己就装作挣扎的样子慢慢游回岸边。至少,不能死在这。
然而这时,岸上的崔阙似乎是看他挣扎看得腻了,想要他死快一点。于是挥起长鞭打向水面,想要将崔裘打下去。
崔裘灵机一动,他知道,报复崔阙的机会来了。
虽然他并不想这么早就回击的,但谁让崔阙恶毒得竟真的连一丝生机都不想给他。
于是,他找准时机,抓住崔阙落下的鞭子,趁岸上的人不注意狠狠一拉。崔阙万万没想到崔裘还会有力气拉他的鞭子,一个没留神直接被拉下了水。
两个皇子都落了水,岸上的人群顿时大乱。
有几个人跳了下去想去救人,但奈何两个人都拼命挣扎着,根本靠近不了。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时,一个身影从岸边飞上湖面。卓绝的轻功点了几下水面,飞快地掠过两个挣扎中的家伙,一手一个将他们提了起来飞到了岸上。
崔裘虽然在水里呆的时间久,但他其实是会水的。露出的部分挣扎得很猛其实水里双脚一直在往上蹬,所以基本没呛几口。
但崔阙就不同了,他不会游泳又是被人拽下去的,惊慌之下呛了不少水,捞起来时已经没有了意识。
还是魏明管捞也管救,好不容易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当然,崔裘给太子说的肯定和事实是有所出入的。
他如实说了前半段崔阙他们是如何丧心病狂将他踹下去想要淹死他的,后半段只说他没什么意识只知道抓住任何想要抓住的东西,不清楚三哥是怎么下水的。
太子听了之后,也没拆穿他,淡淡地点点头吩咐人去给崔裘拿身衣裳换上。
因为很快,皇帝和朝贵妃就坐着轿辇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