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魔界形势发生剧变,天元门作为正道之首,每日都会有各方会议在此召开。
后山灵泉。
白雾弥漫的水面上,容色清俊的青年眼眸轻闭,绯红的面容如霞光映玉般泛起嫣红的色彩。嘴中轻轻地喘息着,而在他身后的男人呼吸却格外平静。
一场情事刚刚结束,两人正享受着事后的温存。
一道急讯灵符从山外飞来,无情道尊睁开眼睛,神色罕见地露出一点不耐烦。然而当他飞快地扫了一遍内容后,俊美的眉眼微皱,对身边的人道:“小钦,主峰有些事情需要师尊去处理。现在先带你回去好吗?”
青年半睁开惺忪的眼睛,轻轻“唔”了一声。
归墟把人从温泉里抱出来,施法给他换上整齐的衣衫,带人回了了远清殿。
当道尊再从主殿出来时,已经换上一身出尘典雅的白色道袍,一张神佛无喜的面容,又变回了那个清冷如仙人的无情道尊。
待他进入众修士眼中,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看出,他们谨守道心的太上无情道尊实际上刚刚和自己的弟子在问道峰这座以清修闻名于世的地方,挥洒暧昧的汗水,留下情欲的气息。
莫钦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恢复了些力气。
侧过身子,无意间看到窗外的景色。他突然想去外面走走。
归墟不允许他离开问道峰,设下了层层结界,甚至比之上古大阵更加严密。
但介于他最近表现良好,在问道峰这个一花一草都在归墟掌控的范围内的地方可以随便走动。
莫钦下地穿上鞋,披了层披肩,走到了庭院中。
天火狐正在池塘边抓鱼玩耍,见他过来,兴冲冲地跳到了他身上。蹭了莫钦一身水。
莫钦倒也不嫌弃,将小狐狸抱进怀里,走到池边的亭子里坐下。
桌上常备着一壶清茶,用法术保着温。莫钦有些口渴,伸手想倒点水来喝。却不由想到几天前他和归墟在这里做的事,还有那个茶壶...
莫钦心里骂了句“变态”,没再动喝茶的念头。愤愤地转身逗弄起小狐狸来。
天火狐热情洋溢地回应他,莫钦听着它喉咙里发出的猫儿似的呼噜声,喃喃道:“你以前真的认识我吗?”
想到这些天归墟在缠绵之余告诉他的所谓往事,莫钦并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出那种熟悉感。
仿佛他的灵魂曾梦游至此,随着归墟用他沉静淡薄的声音讲述着,每个物件、每件事情似乎就发生在眼前。
莫钦只是不愿去想不愿感受。要让他陡然接受无比宠爱自己的尊上其实是造成他失忆和痛苦的凶手,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的。
闭上眼,晃晃昏沉的脑袋,逼迫自己停止去想归墟那些话的真实性。
他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无情道尊才是真正的仇家,挂念着贺灭的安危。
他是个骗子,是我的敌人,是打伤尊上的人。
可他仍不愿去想贺灭可能已经死了的事实,正在心里为爱人祷告着。
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莫钦!”
有些诧异地望过去,却见到一个陌生的少年,穿着一身雪白的袍衫,自庭院另一边奔来。
他是怎么进来的?
莫钦心中惊异难耐。
问道峰内外都被归墟设满了结界,这个人又是怎么躲过归墟的神识闯进来的?
白衣少年在看到莫钦的脸后,紧张的神色便被惊喜取代。立刻迈开腿朝他狂奔而来,如同一阵风一般。
莫钦站起身,看着少年奔到面前,然后拉着他看东看西。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皮外伤吗?还是有内伤?都痊愈了吗?”
“外面有传言说你被贺灭抓去做他的魔后了,我说怎么可能,贺灭明明看上的是阿离。”
“所以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里了?可急死我了。你不知道,我都回去叫我父亲帮忙找你.......当然,我现在已经没有事事都依靠宗门了,但这件事不同嘛...”
“道尊把你带回来之后就下令禁止我们所有人探望。但我怕你在这里面受委屈,花了好大功夫才进来的。不过你别多想,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还你之前的人情...谁让你不收我东西来着...混进来一趟可不容易了,幸好现在无情道尊没有在,否则我就算全身贴满昆仑特制的用来隐藏气息的符箓也不敢来。”
“为了找你,我还跑去了凡俗一趟。你知道吗?那些凡人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他们就像蜉蝣朝生暮死,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想到哪说到哪,东拉西扯的,一边撩起莫钦的衣袖焦急得查看着。
直到眼里映出那些残留在小臂内侧暧昧斑驳的痕迹,嘴里的滔滔不绝才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
赵怀琛一脸的不可置信。使劲地眨着眼睛,却不能将那些痕迹从莫钦身上消除。
他已经不是一无所知的青涩小孩了,自从上一回找莫钦偷看龙阳双修的画册被无情地嘲讽之后,便专门去偷偷了解过。以便不再在莫钦面前出丑。
所以这些痕迹代表着什么,他非常清楚,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怒意如同火山般喷发。
动作快过大脑,少年双手扯住莫钦的衣领拉开。赤红的双眸里倒映着在那平坦白嫩的胸膛上布满的红痕和齿印,像是一个男人留下的昭示所有权的勋章。
莫钦始终任他动作,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从一开始的喜悦焦急到震惊愤怒。
直到赵怀琛放在莫钦身前的手都开始颤抖,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愤怒,颤声道:“是谁...敢这么对你!是谁?!”
莫钦沉默了一会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在打量。
然后,他轻柔地平静地问:“你是我以前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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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天元门发生了一件大事。
并不是在天元门召集举办的讨论如何应对新任魔尊向正道示好表示互不相犯的会议有了重大进展,而是在会议中途,突然有一个结丹境的修士闯了进来,指着高座上冷冽出尘、不可侵犯的无情道尊大骂“禽兽伪君子”。
而这个修士,竟是在秀整洁赫赫有名的昆仑派的少宗主。
被几个修士强行架着出去时,这位少宗主还在愤怒地大喊:“你对莫钦做了什么你敢承认吗?你这个禽兽!我已经见过莫钦,他什么都告诉我了。若是还想要脸,就放了他。否则我可以在一天之内让你这位声名显赫的道尊在修真界名誉扫地!”
赵怀琛这么一闹,昆仑派的宗主脸上也过不去。更重要的是,那天策论殿里聚集了各门各派前来议事的掌门长老。
自家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如此不知礼数,对无情道尊不敬。而道尊的脾性向来难以揣摩,万一怒从心起一掌把赵怀琛拍死,可没人能救他。
忙连连告罪,厉声呵斥下面人没有看好少宗主。
不成想,归墟轻轻叹了口气,亲口承认了赵怀琛的指控。
满座哗然,只听他道:“本座的弟子莫钦和本座早已定情。此乃问道峰的家事,却不想被赵宗主的公子误会了。”
“这些天,修真界关于我徒弟的传言已经够多了,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在此,本座统一澄清。本座和莫钦既是师徒亦是道侣。外界传言说他是上任魔尊贺灭的宠侍和魔后,纯属谣言。贺灭用诡计迫使莫钦失忆,并且灌输给他和本座敌对的思想。莫钦需要时间接受事实,本座正在逐渐将贺灭对他的影响去除。”
“莫钦的情况目前不适合见外人。所以本座才会封锁了问道峰。只是不知道赵公子是怎么进去见到莫钦的。”无情道尊的语气淡然至极,清冷如冰的眼神掠过昆仑派宗主,让那位身形魁梧的男人后背连冷汗都出来了。
“这...”他想到怀琛不久前从他这里拿走了许多隐身符,十分心虚。
其余人还沉浸在道尊和自己徒弟是道侣的震惊之中。
在他们眼里,无情道尊就是修真界的真神,恰如上天怜悯世人派下来济世的仙人。
他强大得没有任何弱点,所修无情道清苦难耐,仍几千年如一日地坚守着。
慈悲于世,冷漠待人。削去七情六欲,完美如神佛。
可神佛却突然和自己的徒弟有了苟且,更甚至还是两个男子。
在场修真界的元老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希望刚刚听到的一切只是幻觉。
清冷高贵的神明染上欲望,怎么听都像是那个叫莫钦的弟子用邪术勾引道尊。
但归墟不仅是无情道尊,还是修真界最强大最博学的修士,几乎没有妖法邪术能够影响到他。
众人心中对无情道尊纯洁完美的信仰正摇摇欲坠,却没有人敢站出来质问。
归墟仍是一副无喜无怒、冷漠俊美的样子,端坐在高座之上。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样清冷绝尘的人竟然已经失了元阳,和自己的徒弟有过情事。
本来是商讨魔界事务的会议因为发生了这种事儿草草结束。
赵怀琛被他爹拧着耳朵带回去了,说是百年之内都不会放出来了。
尽管秘密暴露,归墟却像是没有分毫影响一样,举止言行仍保持了一贯的冷静轻盈。
只是待他回到问道峰,便急不可耐地展开神识寻找莫钦。
莫钦正在池塘边喂鱼。他垂着眸子,深色的瞳孔如同两滴浓墨倒映不出任何的事物。清隽的容貌透着点点奇异的姿色,是被开发之后由内而外散发的媚色。
旁边玩玩具球的小狐狸突然叫了一声,莫钦回头就看见归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的身后。
脸上是喜怒不辨的神色,声音中隐隐蕴含着一丝怒意:“小钦,今天是不是有人进来过了?”
莫钦没有惊慌,转过身向水中撒下一把鱼食,声音淡然道:“是有人来过。他说是我从前的朋友,问了我一些事。发生什么了?”
归墟定定地注视着他,在知道赵怀琛竟然闯入了他的结界见过莫钦的时候,他几乎想要当场杀人。
为什么总有人想要将莫钦从他身边抢走。为什么莫钦就不能乖乖待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原本的计划很周全,一边是窥天镜中关于大道飞升的预言,一边是压抑不住对莫钦的欲望。
两全其美的方法也不是没有,等他废道重修有情道,再依照天机跟顾莫离结侣,便可以圆满预言中的飞升之景。
莫钦的先天道骨被抽去了,他这一生最多只能达到大乘巅峰,因为根骨的缺失无法再进一步,根本没有飞升的可能。
归墟必须承认他的自私。
他是对莫钦产生了爱欲,但那是一种复杂的想要占有和掌控的欲望。对他来说,把莫钦当做禁脔养再身边,陪伴、调教他度过漫长的岁月,直到莫钦的寿数结束。
而到那时,顾莫离---和归墟当年决定把莫钦的先天道骨换给他时的初衷一样,也差不多到达能飞升的境界了。
莫钦仍然是一个牺牲品,但他原本就暗恋着自己的师尊不是吗?归墟自认为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
然而,先是顾莫离意外到主殿发现了他们在做的事,又是赵怀琛闯入问道峰,逼得他不得不将和莫钦的关系公之于众。
对归墟而言,他已经有几千年没有过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了,这让他产生了一丝类似烦闷的焦躁。
压抑着心底深处隐隐点燃的怒意,归墟面上尽力保持着平静,对莫钦说:“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小钦。”
他的周身笼罩着令人战栗的威压,是盛怒前的征兆。
莫钦却没有表现出分毫的恐惧,尽管他的身体都在因为威压而微微颤抖着。
下一刻,青年大笑出声。自从被归墟带回来后,他就没有如此开怀地笑过,笑得几乎歇斯底里,连眼泪都落到眼角了。
“怎么?是那个人把你人前光风霁月的君子形象给毁了?还是将我们的香艳事迹传遍宗门?无情道尊归墟,你这个伪君子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的银眸冷冷地注视着他,周遭的温度几乎降到冰点。
莫钦张口便能吐出白气,尽管如此,他还是疯了一般愉悦地表达着:“你伤了尊上,逼我在你身下承欢。即使你说的有那么几分真又如何?我现在爱的人只是尊上,不论你逼迫我威胁我,让我说再多的爱,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无情道尊归墟,你的一切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积蓄已久的怒火喷发而出。这些天来乖巧顺从不过只是假象,莫钦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狠狠地报复无情道尊对他做的一切。
赵怀琛的意外闯入成为了那根引线,引爆了莫钦内心压抑的仇恨,同时也引爆了两人之间平静的假象。
归墟的眼神霎时变得幽暗阴森如鬼煞一般,施法将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的天火狐送到偏殿,走上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莫钦道:“这么多天,本座所说的话全是真的,你难道一点都看不出吗?从前为师还从来不知,你竟然有烂泥扶不上墙的蠢笨。”
“小钦,师尊不想怪你,这一切都是贺灭的错,他已经为此付出代价,身死道消。但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本座,实在孺子不可教!”
“既然如此,为师是该赏罚并行,更严厉地教导你了。直到你学会---莫钦你明白的---不要惹本座生气。”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冷冽冰冷得令莫钦的表情微微露出些惊恐。
不仅是因为他所发散的有如天崩的威压,还因为归墟所说的惩罚。莫钦有预感,会很可怕很长久,直到令他感到生不如死。
自这天起,无情道尊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在各门派的重大会议中。
而远清殿中的哀嚎和呻吟,却持续了很久很久,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