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莫钦有些讶异地问,“你怎么过来了?”他本打算先回房内一边修炼一边等师尊过来,却不想会看到一只小小的炼道峰弟子蹲在院落门口的结界前,似是百无聊赖地在等自己。
姬千道见他回来了,表情立刻堆满了笑意,盈盈地迎上来,清朗的声线好听极了:“莫钦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我来的时候师兄没在,还以为要等很久呢,没想到不到半刻钟就碰见师兄回来。我运气真好。”他歪着头,乖巧地说道。
莫钦回给他一个微笑,问道:“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少年点点头,“师兄不是说若有修炼上的问题可以过来请教你吗?近来我修行内门功法时总觉运功乏力。日近年关,长老们事多,所以想来劳烦师兄看一回。”
莫钦一听,秉持着同门师弟自是应多多关照的原则。伸出一指点在他的眉心,让他将那功法再做一遍。
少年的悟性高,功法运转恰如其分。但在当灵气在经脉中运行时,莫钦果然发现了一处滞涩。
他自己就困在金丹期多年,为了结婴阅遍医书,自然知道这一点不通畅会给少年的仙路带来多大的烦扰。
已经吃过的苦不想让眼前这个乖巧明媚的少年也吃一回。
莫钦收敛起笑容,严肃地告诉他病症所在。并且轻声劝慰他不要太过紧张,自己能帮忙解决。
姬千道年岁尚小,经脉还未完全长成,比起以前的他有太多的可塑之处。
莫钦从储物袋里拿出尘封多日的昆仑玉髓,正是从前辛苦寻来被无情道尊拒收的那枚。
递给小师弟,道:“这是昆仑玉髓,灵气充裕,属于宝物中的极品。待你将其吸收入经脉之中,就能疏通那一处滞涩。往后的修行也会事半功倍。”
姬千道听了后连忙推辞:“我听旁人说过昆仑玉髓乃是世所罕见的珍稀灵物。这太过珍贵,不敢受师兄馈赠。”
莫钦早已看淡了这些身外之物。况且,他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待自己热情的小师弟,更盼望对方前路平坦、未来可期。
语气不甚在意道:“这昆仑玉髓从前于我无用,往后也于我无用。不如赠给你,也算物尽其用。就当师兄给你补上的见面礼吧。”
姬千道还想拒绝,谁知莫钦态度坚决说什么也要他收下。
少年捧着手里莹白的昆仑玉髓,盈着泪眼就差感激涕零道:“初见时师兄已经帮我太多了。加上今日的恩德,师弟无以回报。以后师兄若是有什么麻烦,我一定全力以赴,尽我所能为师兄分忧。”
莫钦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笑道:“行了,以后和我说话别用这么客气的语气。千道,我只希望你能好好修行,大道之路一片平坦。恪守本心、格物致理,不要走师兄走过的弯路。若说前路有坎坷之处也是必然的。但你不会辜负我的期待,会一直坚守心中正道,不忘初心的,对吗?”
对上莫钦言笑晏晏、期待温润的眼神,姬千道一时怔愣,一双漂亮澄澈的眼中闪现过一瞬凝滞和汹涌的情感,又迅速收回。
只见他飞快地点头,“定不负君!”
此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打破了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莫钦!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却见一位头戴宝石玉冠、衣饰浮华繁复、裸露的皮肤如玉脂般细腻,一看就是从个小娇生惯养的娇贵少爷,迈着杀气腾腾的步伐大步走来。拧眉眐目,显得有些狰狞。
“前脚你才拒绝了本少爷的玉髓,后脚就收下了这小子的。是不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赵怀琛走到他跟前,双手叉腰恶狠狠地质问道。
气急败坏的模样就像只求偶失败吃醋了的孔雀。
随后,眼神不屑地瞟了眼姬千道手中如环佩大小的玉髓,冷哼一声说:“这种次等货还不如我送你的那个的千分之一。果然是没什么见识,看得上这种下品也不要我的。更别提还是托阿离师兄来还,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莫钦!我昆仑派少宗主不是你能随便羞辱的!”
莫钦长眉一皱。心中略感烦躁。每次跟这位大少爷周旋都要花好大一番功夫。特别是对方唯我独尊、不饶人的态度根本不理会别人的干难受,特别令人头疼。
莫钦走上前挡在姬千道身前,转过身对赵怀琛道:“少宗主的礼物实在太过珍贵,莫钦不敢接受。既是昆仑至宝,还是归昆仑派的人收着比较好。在下在秘境中救人不过是尽到师兄的责任,言谢便可,不需要专门置办谢礼。更遑论是昆仑玉髓这样稀罕的宝物。”
顿了顿,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否则小少爷定要纠缠不休了。
“至于这枚昆仑玉髓,并不是师弟送给我的,而是我送给他的。品相自然是不如昆仑派的东西,只是尽一份同门师兄弟的心意罢了。”
赵怀琛抿嘴,心知是自己误会了。但作为少宗主,面子上一定不能过不去。便做出怒气冲冲的样子,咄咄逼人道:“凭什么你送他的礼就是同门情义,我送你的就不是了?既然你送他,那就必须收下我的。否则今天谁都别想送成礼!”
面对赵怀琛无理取闹的霸道行为,莫钦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姬千道站在他身后,一直偷偷打量着在场二人的神情。
莫钦师兄明显把对方当做难以理喻的熊孩子了,但是赵怀琛...
少年不着痕迹地细看了一番那双溢满怒气的眼睛,在那浅层的张扬愤愤下,捕捉到了一缕隐晦的羞涩和期待。
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大公鸡,一个劲儿地任性妄为在莫钦面前跳脚。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之所以会这样做不过是想得到对方的关注。
淡色的眸内浮动起不爽的暗色,姬千道扬起脑袋,清朗温润地开口对赵怀琛道:“少宗主,师兄他绝不是想看轻你的心意。只是你送的东西并不妥当,昆仑派的至宝理应是昆仑派的所有物,师兄一不与昆仑派的人沾亲带故,二也没有令昆仑派上下尊赏的功绩,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会推拒。下次送礼的时候还是掂量掂量为好。”
他言辞温和,语调谦卑,听进赵怀琛耳朵里只觉尖锐。
堂堂昆仑派少宗主哪能听外人教育,赵怀琛立刻又把矛头转向他,趾高气扬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我父亲乃是昆仑派宗主,既然他把昆仑玉髓交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了,扯上昆仑派作甚?我乐意送谁就送谁。至于你,一个微不足道的筑基期弟子而已,敢教育起我来。真是不知礼数!昆仑玉髓让你这种废物用了才是暴殄天物!”
口中说出的话你难听至极。莫钦忍无可忍,说道:“够了!少宗主今日也在我门前也耍够了威风。你的昆仑玉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收。至于你口口声声说是你父亲送你的,焉知这一块极品灵物是多少昆仑派高手费尽心思呕心沥血得来?就算你是昆仑派的少宗主,最多只拥有它的使用权,但所有权永远都跟昆仑派挂钩。”
“不说这一样,就是你一身的上品法衣、极品法器,哪一件不是出自昆仑派?哪一件不是仰仗别人替你寻来替你锻造。”
“少宗主,我建议你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归属和职责,莫要将这些好东西当做随地能捡的寻常物随便送人。我想,那些为昆仑派拼命付出的弟子也不愿意看到他们的少宗主是个坐享其成的败家子!你的东西莫钦不敢收今后也不会收。请回吧。”
好一顿训斥,骂得赵怀琛面红耳赤,怒意瞬间翻涌上来。正想发作,却见莫钦怒目隐忍的神情,心头不由一跳。
知道莫钦一向不喜欢自己,但这也是第一次表现得如此极具攻击性---莫钦是真的生气了。
想到这,赵怀琛一身的少爷脾气顿时偃旗息。恹恹地撅着嘴,宛如一只斗败的公鸡。
其实,他心底里并不希望总是给莫钦留下坏印象。但好像每一次自己都会惹他生气。
他自小在昆仑派过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一身的铜臭之气、世家做派,即使到了天元门也无从收敛。经历过的人情世态都是从父亲给他营造的保护茧房里看到的,遇到事情只会遵循内心,什么都不考虑就去做。
见之明艳姝色而心动追求,殊不知那份情愫不过是见色起的意。
顾莫离一剑倾城的少年如玉之姿的确敲动了赵怀琛的一颗少年心。但当他面对莫钦时,那种心情却分外陌生。
只辨得黑白明灭的少年人哪会细究令人烦扰的真相,只以最幼稚的方法想博得他人的另眼相看,却屡屡为人不爽触人底线。
而这份情愫正在他未尝察觉的地方滋生得愈加浓烈,等他再长大一些时,回首曾经或许会恍然大悟。但那时,早已时过境迁、为时已晚。
这家伙真是难哄。
少宗主在心里恨恨道。
再次从袖中抽出长而细润的昆仑玉髓,泄愤般摔进莫钦怀里。
“我说了,这是我的东西。就算你收下了昆仑派也不会拿你怎么样。若是不想要丢了便是,本少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被还回来的道理!”说罢飞快地召出长剑,御剑而去,生怕莫钦再把东西还给他。
姬千道眸光暗沉地目送那道远去的流光,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转过头,眼神却又分外无辜地望向莫钦,委屈又自责道:“师兄,我是不是惹少宗主生气了?”
莫钦冷冷地望了眼某只喜欢耀武扬威的少宗主消失的方向,道:“不用管他。这里是天元门,他不敢公然做什么的。以后见了他绕着走便是。”
当时赵怀琛赌气地把昆仑玉髓扔了过来,根本不考虑磕了碰了会有什么后果,让莫钦不敢不接。毕竟,昆仑至宝要真摔在了这儿,会跟自己扯上关系的。低头又看了眼变体通透莹白如雪的灵宝,仿佛在看烫手山芋一般。
心中叹息一口,既然走赵怀琛死活要送,那便拜托师尊一回让他亲自给昆仑派送回去好了。
闹了一阵,莫钦本打算亲自为姬千道护法吸收玉髓的灵气的事也只好作罢。叮嘱对方一定要去找堂内的师父帮忙护法,若是怕出问题隔天过来找他也成。
姬千道认真地听他说完,乖巧地点头。之后拜别了莫钦,下山去了。
莫钦看了眼天色,打算回去清洁一下屋子好迎接师尊。
这时,不远处的树林中,一个挺拔魁俊的人影走了出来。
伴着一声轻哂:“几日没见,你这儿倒是热闹起来了。还有人在门前争风吃醋。莫钦,真把远清殿当自个儿的地盘了?”
语气轻浮尖锐,话中带刺。莫钦冷冷看着五师兄月哂走了过来,心道:可不是。今儿我这儿可真是捅了麻烦窝了,送走一个又来一个。这可是平日里见不到的热闹。
面上淡淡地行了一礼,开口道:“五师兄可是要找小师弟的?他现在在师尊处练剑,你若是闲的去他门口等便是。莫钦告退了。”
暗暗地怼了对方一句,心里舒服了些。正要回院子里去,月哂却抬手阻道:“不必了。今日我是来找你的。”
“大师兄让我来跟你道歉,一定要得到你的原谅才行。看在大师兄骂过,连师尊都罚我抄书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呗。”态度仍旧轻慢,根本不像是来求人的。
莫钦凝眉望着他,不卑不亢道:“五师兄说笑了。做师弟哪有怨怪师兄的道理。实力不济,便得好好受着,无论是什么折辱都是自己技不如人的下场。这是师兄从前教我的,莫钦从不敢忘。”
月哂也想起年少时自己那些“事迹”,便说:“还说不记仇呢。我那个时候是跟你开玩笑呢。谁让你玩不起呢?无趣得很。”
莫钦笑了一声,带着点凌冽的冰冷,“是。我从不觉得自己有趣,也一直是个无趣的人。我跟师兄并不同路,以后还望师兄别再来找我,就算路上遇到了也没有打招呼的必要。这一次的事就跟大师兄说我已经原谅了你吧,至于事实如何咱们私底下门儿清。如果师兄同意,师弟定感激不尽。”
此言之意,是要和月哂断交的意思。
莫钦并不是一时意气,而是对方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那些折辱和欺负在月哂的眼中不值一提,说起时的语气倒像是莫钦小题大做了。
殊不知月哂口中的“玩笑”是莫钦多少个夜晚的梦魇。面对欺凌羞辱,他从不求饶,从不落泪,却不代表真的不在意。
反正他们的关系也不可能更差,不如一次性把话说开。
莫钦并不打算一味计较从前的事,但会一直记在心里。这是他通往大道路上的挫折教训,是他追寻强大的动力。
至于月哂,不是有小师弟陪他开玩笑吗?那便别来打扰到自己。
说完,不去看月哂一时僵硬的脸色,直接关上了院门。
一声模糊的叫喊穿过结界屏障,传进来:“莫钦!你真是从来都开不起玩笑!”
莫钦面无表情地走回屋内,外面的人似乎还说了什么,但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