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一觉醒来发现太阳都快下山了,她还坐在那石头上靠在人家那篱笆院上,将人家的篱笆都给靠歪了好几根。
连忙扶正篱笆,就见那小木屋里竟然有亮光,一时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刚想开口叫人,就看到屋门从里打开出来一位穿着朴素的——大娘。
来的正好,她正不知怎么喊人呢!
“大娘,这里可是鬼医的住处?”
大娘虽面无表情,但是长相看着就不好惹,尤其是那一对吊梢眼,盯着她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有些腿软。
“是!”
嘶,大娘声音好冷,阴冷阴冷的。顾箐搓了搓手臂,忍着莫名的害怕继续开口。
“……大娘,鬼医可在家?我是来求医的。”
“在家!”
大娘依然面无表情,一副地狱使者的样子。这下顾箐不仅腿软,就连后脑勺都开始冒汗了。
“大……大娘,您……就是鬼医?”
不是顾箐聪明,实在是大娘气场太强,她总觉得她不是一般妇人,而且这么久了屋内也没出来其他人。
果然那大娘冷哼了一声,顾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世人是这样叫的。姑娘看起来面色红润,气力十足,不像有病的样子。可是为别人求医?”鬼医声音透着股漫不经心。
仿佛就是不经意问的,答案是什么她并不关心。
不愧是堂堂鬼医大人,一个照面底儿就漏完了。
顾箐心里忐忑,努力让自己站的更直了说话,“鬼医好,我……是为了我相公而来。”
“噢……”鬼医眼皮都没掀一下,“不救!”
听到她直接拒绝,顾箐急了,“我相公他年纪轻轻就被歹人所害,他学问又好,人又好,从没做害人之事,求您救救他,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您能救救他。”
然后顾箐就发现那鬼医突然就笑了。
在这种空旷又寂静的环境,她的笑声显得阴森恐怖。
吓得她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等笑够了,只听到她说“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啊,当真是害人。”
嗓音飘渺像是从远处飘来的。顾箐猛的打了个寒颤。
吓得!
鬼医看在眼里,细长的眼尾轻挑,声音里刻意带着些许诡异,“姑娘啊,你的相公如何好,跟我想不想救他可没关系。
不过呢,我最近在钻研一项技艺,人皮面具听说过没?我这做面具的皮一时寻摸不到。
看你为了救你相公如此诚心,不如你就给我块皮吧,放心,就后背脸大的一块皮就行。”
说完成功看到小姑娘脸色煞白,双眼恐惧的盯着她的样子,一时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顾箐此刻额头都已经见了汗,她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像是刺猬的刺一样,根根绷直,本能的自我防卫。
脑子里天旋地转,像是被勒住脖子的鸡。
亲娘嘞!
皮?
鬼医竟然要剥她后背的皮?
剥了皮人还能活吗?
她还能再见到爹爹娘亲,弟弟妹妹们吗?
鬼医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笑眯眯说在她耳边说道:“放心吧,鬼医我医术高超,不会疼很久的。要想救你丈夫,就给我你身上的一块人皮,如何?”
顾箐这才发现,鬼医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跟自己靠的如此近。
近到她都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像是什么药材的味儿。
但此刻她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味道不味道的了。
她满脑子都是鬼医像叫魂一样的如何?如何?……无限循环。
最终双腿有了自己的思想,它变成了面条,软趴趴摊在了地上。
要不是她使劲咬着自己的舌尖,她的脑子怕是也会有自己的想法,白眼一翻,两手一摊,爱谁谁吧!
她要吓死了。
呜……
鬼医好可怕!
鬼医看着地上即将要晕过去的小姑娘——满意了。
“快走吧!趁着天还没黑,现在下山还能赶上街头混沌摊最后一碗混沌。”
走?
顾箐清醒了。
走是不能走的!
她跋山涉水总算见到鬼医,不能就这么回去。
不就是脸大的块皮嘛!
死不了人,给她又如何?
能换楚博衍一条命倒也值。
顾箐咬着嘴里的软肉,控制着自己因为恐惧有些抖的腮帮子,抬头眯着眼睛看着站在落日余晖里的鬼医,艰涩的说道:“动手吧!只要鬼医能救我相公一命,我的皮您拿去!”
鬼医原本已经遗憾转身准备回去睡觉了。
没法子。
这一个是这个月吓走的第五个。
这姑娘跟其他人相比倒是胆子大了些。
要知道她可是特意释放了内力,心智不坚定的人可承受不住。来找她的大多数人一个照面三两句话就被吓跑了。
还以为这姑娘能让她多玩玩呢!
可惜了!
鬼医听到她说话立马转身,声音里是控制不住的兴奋,“当真?”
顾箐自然没注意到鬼医的奇怪反应,她正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身形,坐得直挺挺的,坚持着不让自己打了摆子。
“当真!”
鬼医看她哪怕吓得浑身颤抖摇摇欲坠,但眼神始终坚定,没有退缩。
便知道这姑娘认真的。
这就好玩了不是?
同时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值得她如此付出?
“小姑娘,剥皮的事稍后再说,你先说说你这好相公吧!”
顾箐自然乐意,只当她是想了解一下楚博衍的伤。
“我相公跌落悬崖伤在背和腿,就是坐不起来,也翻不了身……”
“停!我不是想听这个。说说你这相公的为人。”
为人?
她其实也不太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为人呢!
对他的了解都是小时候一起玩的那几次,剩下的都是从别人口里听说的一些溢美之词。
顾箐斟酌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开口,:“我也不太了解他,他是年轻秀才,我是个农家女,能嫁给他是因为他爹爹救了我四岁小弟……”叭叭叭,叭叭叭,越说越溜儿。
把从楚博衍他爹进了她家的门后发生的所有事都给叭叭完了。
期间顾箐还悄咪咪穿插了几句楚博衍的病情,然后偷偷观察鬼医的神色。
鬼医一直靠在院子里那颗大树上,听的津津有味。
等全部听完就觉得……这姑娘……嗯,有些蠢!
“小姑娘啊,你就没想过,这一切都是你那夫君一家人早就设计好的吗?”
顾箐一脸懵逼!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你看啊,为何偏偏就那么凑巧你就是那个八字相合的人?为何他爹早不去晚不去,去的时候正好是你弟弟命悬一线的紧急时刻?为何那大夫要跟你说鬼医的事,跟你公公说不行?为何偏偏是你?
恐怕是早就打听清楚了你家的为人,你的性格,又早就知道了鬼医我的救人规矩,这才骗你入门,好让你来求医吧!”
鬼医笑眯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看着眼前小姑娘脸上的表情一寸寸龟裂。
——这下她该走了吧!
疑心这个东西就跟火折子一样,不能吹,一吹就起火。
果然!
顾箐白着张脸,像是准备做最后挣扎的死鱼般,明明翻起了鱼肚白,还要含着泪喊救命。
“八……八字是阴阳先生算的,他是我们十里八村最好的阴阳先生。他不会骗人。”
鬼医继续泼开水,“阴阳先生这个行当吧,你可能不了解。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给够了钱,你说谁八字合,那就谁八字合!没所谓的!
反正十里八村过得都是苦日子,合又如何?不合又如何?”
顾箐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冰窟,骨头都泛着冷,垂死挣扎道:“弟弟生病一直在家,别人不会知道他病情如何?”
鬼医笑得更大声了,“蠢蛋,想打听你弟弟病得如何?那苏大夫就是最好的人选。”
顾箐顿时连一丝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会是这样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吗?公公对他的和善,她夜里不经意听到的墙角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吗?
楚博衍……
楚博衍眼里的厌恶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啊,为什么是她呢?
为什么就偏偏那么凑巧呢?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始终没想明白。
脑子里起了狂风巨浪,直搅得胃里都觉得翻腾。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太可怕了。
鬼医太可怕了。
三言两语,杀人于无形。
恐怕这才是人们叫她鬼医的真正原因。
怪不得山下的婆婆说凡是求医失败的人下山都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
原来如此!
当时她还以为她用了什么毒药。
现在看来,世间什么样的毒药能比的上她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嘴巴。
她能撕开所有表面的光鲜与深情,挖出那臭气熏天的才是你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