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请了五派首领?”
这时刘班头领着林子星从外面走了进来,叶易安忙上前相迎寒暄。
寒暄未完,外面又陆续走进两人来。这两人叶易安都没见过,经林子星绍介后才知他们分别是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的两位管事。
待众人坐定之后,天色已是日上中天,正午的时间到了。
叶易安从窗户外收回目光,为四人斟满襄阳醉后便邀饮开席。尽管酒菜丰盛,众人却无心饮宴,草草尽了三巡酒后林子星率先问起了今日邀约的缘由。
叶易安放下酒樽浅浅一笑说道:“近来城中邪法方士作乱之事各位当已知晓,在下昨日冒昧到各派在城中的产业里具柬邀约五派首领来城中相会,为的便是此事”
陈方卓等人面色一凝,相互之间交换着眼色却无人开口,听叶易安继续说道:“在下平白被方大人安了个副都头的职司,管的就是襄州城内靖安之事。推脱不掉也就只能勉为其难了,今日之会也正是奉了州衙方大人的意思,相请各派谴出得力弟子下山襄助地方靖安事务”
派修行界中的门派弟子下山帮助官府靖安地方?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叶老弟,不是我驳你的面子,这事实在是……有丹元镜在,我等便是派了子弟下山又有何用?”
“广元观那里自有州衙与之交涉,此事陈兄无需担心”
这时,此前一直未曾发声的兰山精舍阴大管事干干一笑,“叶都头一封书信某等即刻前来,不管对州衙还是都头,我兰山精舍都尽说得过了。只是修行界与人间世无异于两重天地,修行界子弟也断无插手地方官府事务的道理,都头所言之事恕我兰山精舍是帮不上忙了”
闻言,叶易安此前一直浅笑着的脸慢慢沉了下来,“兰山精舍虽立基业于深山之中,却依然在我襄州辖境,为我襄州子民,阴大管事这两重天之说还真是稀奇”
不理会脸色骤变的阴大管事,叶易安一声断喝,“来人”
“喏”雅阁大门开处,皂服红裹肚的公差们应声如雷。目睹此状,阴大管事不怒反笑,笑容中的轻蔑之意真是再明显不过。
没搞清对象就乱发官威,这不是可怕而是可笑了吧!桌子下面,林子星悄悄踢了叶易安一脚。
叶易安向林子星一笑,“老马货站违律雇佣流民之事可查实了?”
“证据确凿”
叶易安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抄!有敢于拘捕者可予格杀。行文本州下辖六县,凡与老马货栈有关联之商贾贸易行一体查封”
一声暴喏,众捕快蜂拥而出。
阴大管事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老马货站的底细别人不知道,在座的四人却是清楚知道那就是巴王门的产业。查抄老马货栈也就意味着彻底断了巴王门的药石来源及最大的财源。
巴王门是五派中今天唯一未曾派人与会的门派。
阴大管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雅阁内落针可闻,气氛沉窒。
叶易安站起身来边为四人执瓯添酒,边淡淡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修行者也概莫能外。五派立基业于襄州辖境多年,州衙却未曾向各派征纳一粟一帛的租庸调税赋,更未曾征发一丁之徭役,对各派的优容可谓无以复加。而今地方有事,州衙促请,诸位却吝于一臂之助,是何道理?”
比之适才下令查抄老马货栈时的疾言厉色,叶易安现在的声音轻轻淡淡,但四人却听得异常认真,适才作势欲走的阴大管事也无声的坐了下来,脸上轻蔑的笑容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雅阁之内,叶易安清淡的声音仍在继续,“诸位若执意不肯援手,租庸调税赋与征发徭役之事暂且不提,州衙对各派在襄州境内的商贾贸易再也优容不得了。各位今天既然卖了州衙一个面子,州衙也不能没有表示,给十天时间请各派将这些商贾贸易行自行了结退出襄州,十日之后,若真要州衙动手清理时,大家脸上须都不好看了”
红枫小筑来的黄管事是个暴脾气,受不得气。“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叶易安,你这是威胁我等?我红枫小筑在州城中的产业素来严守《大唐律》……”
不等他将话说完,叶易安已淡淡的接过了话头,“黄管事定要说威胁,那就是吧。某奉马大人之令而来,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凡不肯襄助州衙之门派,州衙绝不欢迎其在襄州境内落脚渔利。至于守不守《大唐律》?黄管事,这个是要州衙说了才算的”
至此,叶易安已是图穷匕见!
黄管事紧盯着他眼中闪烁不定,叶易安迎着他的眼神无一丝一毫之避让。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许久,最终,黄管事移开眼神,冷哼声中愤然……重新坐了回去。
见状,叶易安浅浅一笑。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阴管事也罢,黄管事也罢,不过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罢了。
一个修行门派若要立足乃至发展就必然要有稳定的药石及钱财来源,这是根基。而这个根基必须扎根于人间世中。只此一条,襄州州衙就有了牵制境内修行门派的本钱。
除非这些修行门派真能舍弃襄州而往别地经营产业,只是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因为需求的缘故,凡修行门派所经营的商贾贸易行在业务上极其相近,至少都与药石有着直接关系,如此一来便极容易引发竞争。
不同的州府境内又有不同的修行门派,这些门派岂能容得下红枫小筑等外来门派抢食?强龙难压地头蛇,若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出走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
更何况,遍数山南东道境内,又有几个地方能比襄州更为富庶,水陆交通更为便利?
雅阁内重又恢复了寂静。
在无边的寂静中,黄管事等人第一次清晰并深刻的认识到,素来让他们引以自傲的修行门派绝非想象中的那般超凡脱俗。往日让他们极其不屑的地方官衙竟也有无法轻忽的力量。
这一刻,叶易安适才说过的那句话重又浮上心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仔细咀嚼这十六个字,黄管事等人只觉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寂静之中陈方卓哈哈一笑,举起酒樽对叶易安对饮了一盏,“不提什么州衙不州衙的,既然老弟升任了主管州城靖安的副都头,以你我的交情焉有不帮衬的道理。某就做个主,回山之后即谴十名弟子下山交你调遣,如何?”
叶易安起身向陈方卓深施一礼,“天机谷急地方之难,陈兄云天高义,州衙及我自当牢记。山高水长,异日自有还报”
陈方卓急忙离座扶起叶易安,“你要人我给你,只是这时间上……同为修行之人,叶都头也当明白人间世中不利修行,这些弟子若是耽搁的久了着实不便”
叶易安携着陈方卓的手共同落座,郑重言明一等州城复归于平静之后,即刻谴这些弟子回山,绝不多迁延时日耽误他们的修行。说完这些之后他也笑着点了一句,州衙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要的是精兵强将,滥竽充数可是不成,天机谷谴下山的弟子至少得是灵丹期吧,否则,天机谷怎么拿的出手?
天机谷在五派之中实力最强,陈方卓如此表现,阴管事与黄管事更是再也无话可说。两人也都捏着鼻子认下了十个灵丹期弟子的派差,而后分毫不肯多留的告辞求去。
叶易安满脸春风,恭恭敬敬的将两人一直送到了楼下,态度与适才相比真是判若云泥。他将身段放的这么低,总算让阴、黄两人胸中的郁闷为之稍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