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记得这位器房的弟子。

一位长相、外貌，平平无奇。是扔进人堆之中，再也无法分辨出来的一类。但此刻的他，哪还有先前的模样，脸上、颈脖、所有暴露在外的肌肤上，竟然生长着一颗颗惨白的眼珠！

那些眼珠，没有眼瞳。

看似死物，却能转动，让三人皆产生了一种被无数人盯着的错觉。

“这是怎么回事？”

常傲咆哮道。

“应该是被妖邪附身了……”何永平断断续续，这才将先前所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原来。

他无心恋战，经过此地时，发现了早已经死去多时的叶飞扬，以着一种诡异的姿态盘坐在地上，似睡非睡。而他的面前，则躺着符房另外一位弟子：丁奇的尸体。

叶飞扬上身衣服破碎，露出了半面胸膛。

丁奇被一刀枭喉，倒在面前。

俩人看起来，曾发生过一场短暂的战斗。

因为场面太过诡异。

所以何永平甚至无心再去观察。

只是谁能想到。

死去多时的叶飞扬竟忽然活了过来，身上肌肤裂开，一只只眼睛睁开，更在同时，直接对他出手。

“不知道叶师兄生前究竟遇到了什么妖邪，居然会变成这样……”听完之后，顾长生也是面色微变，他扫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常傲。而后者也似回过神来，苦涩一笑：

“看来，咱们三人又要联手了！”

“诸位师弟放心，丁师兄尸首就在这，他身上就有碧玉星辰果，只要能渡过此劫，我也能向师尊交差，不会再对二位动手！”

何永平讥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吗？莫要到时候，再出尔反尔！”

“由不得你不信，我这还有一瓶丹药……”常傲没有理睬对方的讥讽，瞧见顾长生冷漠望来，不由得正色道，“这真的是最后一瓶了，若不信我，我先吃几颗！”

说罢，倒出三颗丹药，一口吞下。

随后，将药瓶丢给距离自己最近的顾长生。

顾长生见他丹药入口后，这才同样倒出三颗丹药，吞服入腹。

然后再丢给何永平。

何永平虽然不忿，但也不得不吃了丹药。

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不逊色于巅峰时期的三首妖鬣狗！

“顾师弟，叶飞扬怎么不动？”这一过程中，叶飞扬一直站在原地，全身上下近百只眼珠，虽然不断扫过三人，但却未曾有出手的迹象，以至于常傲疑惑问道。

“想必他已经死了，是妖邪在操作着他的躯体！我听叶师兄……也就是大管事叶玄威说过，被妖邪附身的人，有一些会依照生前的意识，或是最后的念头而行事！”顾长生也凝眉看了片刻。

常傲下意识问道，“那他最后想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

何永平吃完丹药，把药瓶狠狠一砸，阴阳怪气道，“他守在出口处，却没有离开，还能做什么？”

“必然和你一样，准备杀人夺宝……嘿嘿，现在可好，叶飞扬堵住出口，咱们谁也走不了！”

顾长生不置可否。

显然。

他也觉得何永平的猜测，贴近事实。

“顾师弟，和先前一样，你我先拦住叶飞扬，给何永平争取时间布阵！”常傲充耳不闻何永平的讥讽，继续开口道。

顾长生微微颔首。

叶飞扬在力量上逊色于妖鬣狗，但在速度上反而更胜一筹！

说话之间。

何永平已经打开储物袋，抬手一翻，三十六块熠熠发光的阵石已然是一一浮在身前。随着他右手一翻，一块阵石已是落在大殿之上，阵法的纹理瞬息间扩散四周。

灵气、真元的波动，瞬间让叶飞扬全身数百只眼瞳，齐齐望向何永平。

几乎是同时。

他右手长刀猛地斩出，水波动荡，浩瀚翻腾，连绵不息。

然而。

就在此时，一道火焰已然是破开面前水浪。

叶飞扬虽然被妖邪附身，但并非空空如也的傀儡，依旧还保持着生前的战斗本能！

甚至其实力、反应、更甚先前！

他身躯一转，长刀一扫，迎向这一击。

“铛！”

水波四溅，火星熄灭。

常傲闷吭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当即身躯一震，如同离弦之箭倒射回去，落地之后，连退数步，每一步都留下一道半寸深的脚印。

而叶飞扬只是身躯一晃，接着又再次扑来！

“真武惊鸿！”

忽然之间，一道剑光亮起。

这一刹那，天地之间，仿佛只此一剑。

叶飞扬身上眼球，瞬息间闭合大半，似乎无法直视。但是他的速度却一点也没有减缓，长刀一舞，如暴雷天降，以势压人。

“当！”

金石击鸣之音，随之远远荡开。

顾长生心头一沉。

自己这一剑之势，不但被生生拦截，更在同时只觉得对方刀锋之上，一股澎湃的反震力倒涌而来，灌入身躯，震的他全身关节、筋骨都咔咔作响，仿佛要错位、断裂一般。

“砰！”

一阵巨响。

他脚下的地面，竟然承受不住对方这一刀之威，猛然炸裂开来，道道裂纹随之蔓延。

一口热血，已是不禁的从喉咙中涌出。

而这时。

常傲已经再次扑来。

但意想不到的是，叶飞扬身上数颗眼珠一转，左手一抓，竟然多出七张符箓。更随之抬手一挥，七张符箓已然是脱手而出，其中五张轰向常傲，剩余两张轰向何永平！

“什么？”

常傲惊呼一声，哪料得这般结果？

他便是反应再快，也只挡下了其中四道符箓。剩余一道化作长枪的符箓，直接透胸而过，狂暴的力量更是裹挟着他的躯体倒飞出去，‘咚’的一声将其钉在墙壁上。

而全力布阵的何永平，当场被两枚巨大的冰锥透体而过。

先前布下的十一颗阵石当场炸裂开来，不但当场被打断阵法，更是受到了阵法的反噬，整个人的气息以着一种可怕的速度衰弱下去。

“该死！”

顾长生心中一沉。

何止是其他人没有料到，他也同样没有想到。

他不是没有和妖邪附身的弟子战斗过。

但是。

当日的莫凡，更好似野兽。

不止是他。

其余弟子所遇到，被妖邪附身的人，也大多如此。

本以为叶飞扬能保留生前的战斗本能，已经十分可怕了。可谁料的，对方居然还能借助外物。

叶飞扬究竟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妖邪？

“咚！”

正想着。

寒灵剑上的力量猛然增强数倍。

顾长生瞬息反应过来，就见到叶飞扬全身眼珠，已经齐齐望来。更是双手握住刀柄，猛然向下一压！

“轰！”

巨力席卷。

骇人气势卷起尘埃碎土，化作一道灰色波浪，滚滚四散而开。

顾长生双脚没入地面三尺，口鼻涌血。他真元早已经在先前一剑中耗尽，只能依靠《开源经》疯狂运转，以及分身传来的反馈苦苦支撑，不过短短数息之间，他便觉得好似过去了数年之久。

甚至他的耳朵，都能听见手臂骨头‘咔咔’碎裂的声响。

全身上下，更是犹如凌迟一般，浑身伤痕。

“完了！”

顾长生心陷绝望。

常傲重伤，何永平被大阵反噬，他再无帮手。

体内真元耗尽，莫说催动四方盾，便是一个小法术也无法催动。

丹田真炎咒所化成的火球，更是所剩无几，连半成都没有剩下。

“这是……”

忽的，他眸光一动。

发现叶飞扬擒刀的双手、手臂上的眼珠，似乎因为扩散的剑气，眼眸只能半开。

顾不着思考。

他心念一动，真炎咒已经瞬息而出，更在神动之间，化作道道火焰利箭，射向叶飞扬暴露在外的眼珠。

“噗！”

炸裂声响起。

数颗眼球爆开，鲜血溅出，蔓延出一股焦糊味。

叶飞扬惨呼一声，向后暴退数步。

“杀！”

顾长生见状，暴喝一声，立即扑去。

叶飞扬止住退势，提刀迎来。带着怒潮的霸道，裹挟着重刀的刚猛，奋力迎向顾长生。

“铛！”

二人一触即分。

顾长生他真元早已经耗尽，依靠的只是身躯之能，又怎能拼得过叶飞扬？当即口中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猛然向后倒射而去。但这一剑只是幌子，他真正的目标则是对方身上的眼珠！

早在出手之时，真炎咒已经瞬息施展开来，化作数十道火焰利箭射向对方。

“吼！”

纵然叶飞扬有所察觉，及时收刀，挡下大半利箭。

但任有数只眼珠被穿透。

当场再次惨叫一声，向后暴退数步。

“攻他身上眼珠！”

常傲拔下胸膛长枪，瞧见这一幕，不顾胸膛仍在流血的窟窿，对着挣扎起身的何永平喊道。同时握住手中长枪，身躯猛然一拧，从头到脚紧绷成一条直线。

“还给你！”

怒吼中，长枪如风、如电、如雷，夹杂着尖锐的破风声，转瞬间已然是轰到叶飞扬身后。

叶飞扬后背亦是有数十只眼瞳，早已洞悉身后动静。

回手一刀，拨开长枪。

只听‘铛’的一声，长枪旋转着飞出，‘叮’的一声没入墙壁三尺。

但他也因此后退数步。

“杀！”

常傲身躯一扑，如狼似虎一般，飞速掠来。

叶飞扬正要迎敌。

忽然，一片落叶，从空中飘过，掠过手臂，竟然切开护体真元，在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叮’的一声扎入地面石板。

就见到何永平盘坐在地，双手不断结印，无数落叶、花瓣凭空浮现，每一片都锋利如刀。

飞花落叶阵！

以真元为叶，以落叶为刀，杀人于无形之间。

更是在形成之际。

如同万千劲弩齐射，铺天盖地轰向叶飞扬周身眼瞳。

“吼！”

叶飞扬发出一阵咆哮，全身汗毛倒竖，周身眼珠齐齐收拢，全部闭合。双手握刀，抡出一道圆弧，刀光如水，凝而不散，如同一轮圆月当空。刀锋所过，无数落叶好似顿时如遭雷击，轰然炸裂。

“哇！”

何永平心力再也难以支撑。

当即喷出一口热血，险些昏死过去。

没有真元维系，剩下的飞花落叶，消散于半空中。

但仅此一瞬，常傲已经冲杀至叶飞扬面前。

“吼！”

叶飞扬怒啸一声，刀锋骤转。

挡下这一剑。

“给我死！”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喝声，猛然从身后传来。

顾长生恨意高昂。

战意沸腾。

体内最后一丝真元尽数涌出，直接用上踏天法步。

叶飞扬这才惊觉过来，周身闭合的眼珠齐齐睁开，然而就见到一道身影猛然掠来。转瞬之间便已然是杀至面前，当即仓促之下迎刀挥舞，准备拦住对方。

可是。

顾长生的速度太快，就在他刀锋举起时，这一剑已然是劈到眼前。

“给我死！”

顾长生再喝一声，剑锋落下之势更快三分。

只见一柄遍布寒霜的长剑，以雷霆之势瞬息而下，然后劈在了叶飞扬长满眼珠的身躯上。接着余力不减，势如破竹猛然一划而过，直接将其生生从头劈到脚！

霎那间。

叶飞扬全身眼瞳暴睁，最终‘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终于结束了！”

顾长生长出一口气，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

此时。

他心神都已经疲惫到极致，脑袋一阵阵的眩晕，恨不得直接倒下，睡上三天三夜。

但是。

他却没有，因为他眼角余光瞧见常傲又再次起身了。

不仅是他，见到常傲的动作，何永平也猛然眯起眼睛，满眼戒备。

只见常傲跌跌撞撞朝向丁奇尸首走去。

摸索片刻，找出一只储物袋，当即迫不及待打开，清点里面的物资。

何永平冷眼看着这一幕，讥讽道：“不用检查了，妖邪打不开储物袋，碧玉星辰果必然在里面，总不可能是丁奇自己爬起来把灵果给吃了！”

“确实在里面！”

常傲点头回应一句，却没有立刻合上储物袋，仿佛里面有什么诱人的东西，在吸引他的全部心神。片刻之后，只见他从中取出一瓶丹药，面无表情的吞了下去。

接着。

又从里面抓出几张符箓。

瞧见这一幕，顾长生和何永平都不由得神色一凛。

他俩何止是油尽灯枯？

肉身、心神都已经到了极限。

常傲原本就修为境界高于他们，如今又有丹药、符箓在手，便是他二人合力，也不敌啊！

但便是如此。

俩人相视一眼，都咬牙起身。

哪怕没有御敌之能，他们也不打算束手等死。

然而。

就在这时，一阵轻笑声传来，“古刹内严禁弟子相互厮杀，莫非三位师弟忘了师尊定下的规矩？”

顾长生先是一愣，回过头来，瞧见说话那人，旋即大喜：

“叶师兄！”

来人正是叶玄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