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喜欢牡丹,可不喜欢牡丹是他送的。
娇娘心里这么想,就是不能说出来,只能道:“喜欢,多谢殿下。”嬴彻微微扬起笑容,她又道:“不过以后还请殿下不要再送了。”
“为何?你不是说你喜欢吗?”
娇娘咬咬嘴唇,“可——可还要顾及一些闲言碎语。”
嬴彻略一忡怔,低低一笑,“什么闲言碎语,不理会就是。你姐姐是本王的侧妃,论起来你就是本王的小姨子,做姐夫的送些东西给姨妹有何不可?”
这话说的娇娘竟无言以对,若是寻常人家确实不打紧,可嬴彻——
娇娘心里有所保留。
嬴彻见娇娘不吱声,又问道:“除了牡丹,平时还喜欢什么?”
娇娘微一沉吟,摇摇头。
嬴彻略低下头,玩味笑道:“还喜欢蝴蝶?”
娇娘想起那日扑蝴蝶扑到他身上,羞得满面红霞,头垂得更低。
嬴彻见她如此害羞,再不逗她,“年初时玉姐百日宴上怎么不见你来?”
娇娘乖巧回道:“病了。”不欲再与他纠缠,欠一欠身,“夜深了,娇娘先回去了,殿下自便。”急急的要走。
嬴彻颔首一笑,目送娇娘离开。等娇娘身影不见,他低头,弯腰拾起地上的丝帕,丝帕上还夹着一朵合欢花,他拿了起来闻了闻,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娇娘回去以后更难安眠,两眼瞪的像铜铃一般,躺在床上从床头滚到床尾,并伴随时不时发出的一声唉声叹气,如此折腾了一夜。
到翌日清晨才渐渐睡去,直睡到日上三竿,多亏老太太说这几日热了,不用去请安,不然哪能睡一顿安生觉。
吃过午饭,娇娘就坐在廊下,边看着清欢浇花,边扫几眼书。巧娘这几日每天中午都被程氏教到房中学刺绣,是专程从临城请来的绣娘教导,说是要给巧娘恶补,省的以后嫁出去不会女红被婆家笑话。
巧娘每次回来都和她抱怨,说是十指都要被扎烂了。不过要娇娘说,巧娘也是时候好好学学女红了,省的回回她做荷包扇坠都要做两份。
“姑娘,这些花可真好看,奴婢以前见都没见过,特别是瑞王送来那几盆,开的最美最茂,我可是听人说,瑞王爷送来的每一盆都是花中极品,价值不菲哪。”
清欢一面浇花,一面回头看一眼娇娘,嘴里絮絮叨叨不断,“以前还觉得瑞王爷高傲,连咱们家的大门都不进,现在看来,原是我想错了。能送姑娘这么名贵的牡丹,可见是对姑娘这个姨妹的爱护。要我说大姑娘可真有福气,能嫁给这么个身份高贵,外面英俊,又体贴的夫婿,我现在只盼着姑娘你也能找个像瑞王爷一样的。”
娇娘刚饮下一口水,险些没呛出来,掩了掩嘴几下,道:“你这舌头就没停的时候,改日我非找郎中开副哑药,让你再也说不出来话。”
清欢吐吐舌头,水香拿着绣花绷子出来,打趣道:“姑娘哪还用找郎中,不如把找郎中的钱给我,我用针线缝上她的嘴不就得了。”
娇娘笑道:“这个主意好,也不用改天了。”
清欢撅嘴跺脚,“姑娘欺负我,水香你也欺负我,我没法活了。”
娇娘和水香相视对笑,好不乐趣。
正笑着,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瑞王爷派人来给娇娘姑娘送东西,清欢喜笑说不知又是什么品种的牡丹,娇娘犹自还在脸上的笑容慢慢敛起,让放了进来。
“咦?怎么是蝴蝶?”清欢一手托着一个水晶透明的瓶盅,里面大约有十几只蝴蝶,瓶子上方有个针眼大小的小孔。她小心翼翼的拿到娇娘身边,“姑娘,你看,这瑞王爷可真有趣,送了花来,又怕没有陪衬,就送来了蝴蝶。”
娇娘想起昨夜,目光一闪,“都放了吧。”
“放了?”清欢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不放难道一直放在瓶子里吗?若是像养鸟一样,给它个金丝笼关着,聊胜于无。”娇娘瞥一眼那一瓶盅的蝴蝶,“蝴蝶采花才好看。”
清欢点点头,打开盖子,将蝴蝶放了出去,一时间,只觉漫天蝶舞,飞落到那些牡丹上,一片采花美景。
清欢随嘴问道:“姑娘是喜欢程誉公子送来的花,还是喜欢瑞王爷送来的花?”
娇娘神情一凝,她自然是喜欢程誉送来的。因为她知道,程誉送来的每一盆都是经他精挑细选,而嬴彻送来的,再名贵,也只是他随口一提,就有人去办。
用心和不用心,根本就比不了。
等蝴蝶飞走,娇娘也没了赏花的心情,便去了肖氏那里逗小侄玩。小小的人才四个月,就已经不老实,想着要翻身,肖氏觉得孩子会了翻身,就要时时都看着,省的一时没盯住,自己翻的高兴就翻下了床,所以他一撇腿,就给他搬过去。
福哥儿却以此为乐,肖氏给他扳过去,他就再伸出来,扳过去,再伸出来,气的肖氏就放任他不管。
肖氏的娘家并不是大户人家,她爹只是个小官吏,就是以前和程家交好,程氏见她不错,就定下了这门亲。
说也是盲婚哑嫁,她和花君瑞成婚之前面都没见过,但如今日子过的也不错,花君瑞很给她尊重,房中除了早先程氏给他安排的一个叫花株的通房,就只有肖氏陪嫁的香荷。
这两个丫鬟虽然都伺候过花君瑞,但他为了不让肖氏伤心,始终没给她们抬姨娘。
和福哥儿玩了一会儿,他就耷拉着眼皮困了,福哥这点好,从来不闹觉,困了就睡,肖氏说他好养活。
照顾福哥儿的奶娘大家都叫她萍妈,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家里面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少了一条腿的丈夫,说是早先玩赌耍老千,被人发现,给砍了的。
她如今要养两个儿子,丈夫失去一条腿,就没了什么劳动力,挣不了多少钱,全家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幸好她找到这份营生,能勉强度日,花家是厚道人家,主母对她也好,平时赏赐不断,她心怀感恩,对福哥照顾的无微不至。
“二奶奶,你身子重了,还是我哄着福哥儿睡觉吧。”萍妈将福哥接过去,手轻轻拍,哼着让人入睡的小调,不一会儿的功夫,福哥就睡沉了。
今日天气有些闷,像是要来一场大雨,外头珠帘被人撩开,香荷端上来淋了冰的瓜果,肖氏笑着道:“瞧我这记性,我怀着孕,不能吃冰的,就连带着忘了给妹妹端上来些解暑的吃食。”
香荷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手上举着一个炖盅,香荷端上来,“奶奶,这是冰糖雪梨,我瞧见奶奶昨日咳嗽了两声,就做了这个,您尝尝,会不会甜了?”
这冰糖雪梨是将里面的梨肉先扣出来,保留外面的壳,然后加入梨肉、冰糖、川贝一块煮,装进壳里。味道尝起来有梨的清香,又能用冰糖调和川贝的甘味。
肖氏舀了一口,“不错,味道正好。”
香荷等她评价完露出笑容,然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香荷是跟着肖氏来花家的,当时肖氏有孕,怕自己不能伺候花君瑞,让花株霸占了去,就将香荷给了他,用来制衡花株。
这香荷哪,是个忠厚老实的,即便伺候了花君泽,对她还是一如从前,甚至更加恭敬。
“怎么不见那个在你面前伺候?”娇娘说的是花君泽另一个通房,花株。
说到花株,和香荷是一样的,但却是丫鬟的命长了小姐的心。肖氏刚进门的时候,她仗着是程氏安排进来的,又得几分宠,不将肖氏放在眼里,几次为难与她。
可能是她有些姿色,又是花君瑞最早的女人,所以就心大了,对她的主母才敢有不敬之心。
她见每次为难,肖氏都退让,就更加变本加厉,在肖氏面前俨然换了位置。谁知一次被花君瑞撞个正着,花君瑞哪是那宠妾灭妻之人,当场大发雷霆,要不是最后肖氏求情,花株早已被撵出门。
而自那以后,花君瑞就对她生了厌,再不去她房里。
肖氏也是真能忍,硬是忍到肚子大了,也没在花君瑞面前说她一句坏话。
娇娘想,肖氏留下花株并不一定是因为她心善,而是因为花株已经彻底失宠,一个失宠的人在自己身边没有威胁。反而是一向乖巧的荷香,或许更能让花君瑞怜惜。
香荷现在是衷心,但难保有一天生了妄想,所以她留着花株来警惕香荷。
“她病了,我让她去休息。”肖氏淡然道。
“嫂子对她真好。”娇娘瞥了眼她,“要是换成我,绝对没有嫂子那么大的胸襟能留下她。”
肖氏无声的笑了笑,“都是女人,何必要赶尽杀绝,只要她在我这院里安分守己,我也能给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番话是以上位者的口吻,像是一种施舍,可见花株也已经被她收服。
娇娘深深看着她,这种宅院里,哪个人是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