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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意行把那盒里的九件红宝石首饰拿了出来,用一只不大的包袱皮随意包裹起来,就这么拿着出了门,前往双桐居。
双桐居在整个国公府的西边一路,盘石院在东边一路,要去那边,最近的路是从福禧堂与朝霞院相接的巷道穿过。
他没走那里,而是绕去了前院,先去与大哥见了面,然后看了眼被父亲禁足的江锋江钟两个,最后在没有别的事可做了,方才踩着夜色,一步一步望着西边的路走过去。
但寒露不在屋里。
天色渐黑时,苏寒露被人约了出来,在湖畔假山外的水榭中见面。
来人不是旁人,而是病中的何宝婵。
一日不见,何宝婵病得好似换了一个人,然而比起从前,此刻病中的她,美得越发惊心动魄,让人心醉神迷。
何宝婵手中紧紧抱着那个昆仑奴面具,在看到沿着石子小路走来的人时,眼泪便不停地往下掉。
苏寒露瞧见她这样,也就明白了,——她认出了自己。
她作为晚辈,端端正正与何宝婵行礼。
何宝婵扶住她,拉着她,不停地流泪。
苏寒露忍不住轻声与她道,“都过去了。”
何宝婵明白,用力的点头。
有些话她们不能说出来,但是这样的大恩大德,她一辈子也报答不尽。
两人再没有说话。
苏寒露怕她病中受凉,也猜得出她是避开江晓雨与何姨妈悄悄出来的,未免多引起不便,她让葡萄亲自把何宝婵送回去,在福禧堂外面瞧着何宝婵安全回了去,再回来复命。
等美人离去,苏寒露也没有立刻回双桐居,慢慢围着湖畔走着。
昨晚她没有遮掩身形,何宝婵与她从前相处甚多,一时没有认出来,事后仔细回想,总能认得出来。
这样也好,知道救命恩人是谁,总比一生都处在惴惴不安中强些。
今晚万里无云,天上的星辰如同浩瀚大海,璀璨又夺目。
苏寒露甚至有点不想回去那个暖如春的屋里。
她看见了除夕那晚自己坐着看星星的地方,感慨一笑,再次坐了过去,双手拄着下巴看天上亘古不变的星辰。
江意行前往西花园凌霄花架下寻她,走至这附近,忽然听见了远处熟悉的声音,循声而去,果然看见了坐在那边与丫鬟说话的她。
苏寒露与石榴说与星辰有关的神话故事,又叹息说那些故事都是假的,说到此时,忽然停下声音,回头去看路的西边。
江意行手里拿着一个乱裹的包袱,月光背光洒在他身后,看不清神色的他站在路那边。
那包袱看着不像是什么整齐的东西。
苏寒露猜测他的意图,轻声对石榴道,“你去瞧瞧,葡萄什么时候回来。”
石榴屈膝应是,也不看六爷,兀自沿着东边的路走去。
这时候还是很冷,石子路的两边尽是枯黄的草,湖边又总是有风,尽管很湿润,但也一样,带着一层又一层浮冰的湖畔,比旁的地方冷几分。
江意行走过来,把那个包袱递给她。
苏寒露自然而然接过来,用手一摸,便知道是什么,道,“是你给我的,还是谁给我的?”
江意行学了她的样子,坐在旁边另一个石墩子上,“我给你的。金子融了可以做钱来用,宝石太大,不好出手,若是急用,敲碎了往外卖,也是能卖几个钱的。”
听他这样胡说八道,苏寒露忍不住笑起来,“的确。”
她道,“可是我意已决,你说什么也没用的。”
江意行看着她,“我以前答应过你,你也答应过,只要能诛大月王,你就听话,嫁去金陵。别的不用理会。”
苏寒露没有立刻回答他。
她从包袱里取出一支红宝石步摇,然后徒手,把镶嵌步摇的宝石,一点一点从金簪步摇中抠出来。
江意行不言语,静静看着她。
苏寒露把宝石抠出来,举在眼前看,对他道,“很漂亮对不对。我以前也答应过我娘,要好好活着,不要犯险不要逞能。我已经很克制了,但真的,有些承诺,很难做到。”
“寒露……”
“我不会去什么金陵,也不要去你们康王府。这东西只要我进宫,想要多少得不来?”
“以我姓苏的身份,进宫,比纳进康王府容易多了,”苏寒露站起来,走去湖畔,松了手,把那一包袱宝石首饰丢入水中,“你信不信,只要我愿意自荐入宫,陛下圣明,绝不会让我继续流落在外的。”
首饰渐渐沉了下去,胡乱裹着的包袱皮飘在了浮冰上,在干枯灰色的湖面,显得格外艳丽。
江意行沉默。
苏寒露回头望着他微笑道,“听说外面很乱,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可就这样,昨天陛下不也还陪着贵妃娘娘去省亲了?……等我进了宫,康王殿下大约就不会为难你,为难国公府了。”
她走到江意行身前,蹲在他面前,把手放在他膝盖上,仰面看着他,“六叔,你送我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