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

苏寒露走在纷纭的人群中。

人群如同离巢的鸟，兴奋地要往最好的地方冲去，——不过是让人在空里喊了一句“陛下来了”，大家就都好似觉得天神再临一般，忘记了就是这位陛下，让这世道越来越崩坏。

当年明明可以派兵去救孤城危亡，偏偏为了一些根本可笑的原因，用整个西北军的命运来尔虞我诈。

祖父没有战死在沙场，被困死在了权力漩涡。

镇国大将军府里几辈祖孙为国疆守边戍、御戎狄，最后却连一个小小的婴儿都保不住。

还有她带兵杀敌却被身后流矢所亡的父亲、痛苦殉情的母亲，所有的仇恨在她心中积攒地太久，太多。

要让狗皇帝凌迟处决，挫骨扬灰，甚至不能解心头之恨。

苏寒露把手放在斗篷下的刀柄上，坚定的逆着人流往外走，百姓不懂王权，那么这个狗皇帝就让她来杀。

杀了死了，这世界才能有新的希望。

忽然，旁边传来熟悉的怒喝声——

苏寒露快速扫了一眼。

是被人群挤散了的江晓雨。

她头戴帏帽狼狈地靠着路边大树站着，愤怒地在骂那些下人，她周围还有几个婆子媳妇全都低头惶恐，不敢回嘴。

若不是在外，人又多，这些人怕是都得跪在地上给她江晓雨磕头。

即使看不清她的表情，也能猜出她的脸色。

这种时候了，还只顾着训斥下人撒气解愤，真是蠢到无可救药，日后遇上事了只怕她连自己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苏寒露收回目光，继续逆人流前行不再理会。

远处，顺着人群一起来的白刺也终于靠了过来。

身穿粗布短打头发胡乱绑束在脑后，一张狰狞的昆仑奴面具挡在他脸上。

白刺拱手后跟在大小姐旁边，且走且道，“杨大叔已经在大相国寺外守着了。今晚那边与这边一样热闹人多。”

大树下的江晓雨拼命怒吼，“什么叫找不到！你们根本就没有找！现在立刻给我去找！找不到人我拧断你们的狗头！”

苏寒露微微皱眉。

她继续走，问白刺，“朱雀门怎样？”

“那边戍卫森严，咱们的人过不去，不过瞧着情形，与大小姐当时告诉大家的一样。大相国寺那边仿佛京畿卫的人也多了。”

大树下传来江晓雨强弩之末的“呜呜”哭声，“我就在这里等着，哪里都不去，我不要你们保护，你们快去找她，……她身边只有一个雯儿，她丢了会死的，你们分一半人去找，找到了所有人赏一百两，五百两！现在就去找！找不到我要你们全都给她陪葬！……”

苏寒露微微蹙眉，不知为何，脚步渐渐有些慢了。

雯儿？

何宝婵……丢了？

她搭载斗篷下刀柄的手攥紧，那个美的让人无法呼吸的何宝婵，走失了？

随着她越走越远，江晓雨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白刺还在旁边喋喋不休，“胡杨带着□□手把康王那里射成了筛子，好多兄弟都从没做过这么痛快的事，原来当官的围剿咱们是这种感觉！可惜大小姐下了令不让真的杀了康王，否则那小皇孙今晚肯定活不过天亮……”

苏寒露忽然问他，“城北没抄的几个窝是拍花子？”

白刺不明所以，“什么？”

前阵子大小姐是让他们留意城内拍花子的窝点，可后来抄了几处后，留了几个较大的点一直没动，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只能茫然去看大小姐，“今晚还要抽人去抄那几个窝？”

大树下的江晓雨蹲在地上捂脸大哭，眼泪滚滚下落，她从没这样无力。

她什么都知道，知道这里所有人都是要保护她的，丢了何宝婵不过是被罚一顿，若江晓雨有一点的不是，她们全家连带亲戚都要真的陪葬。

没有人会去救宝婵。

苏寒露脚步越来越慢，不知是问白刺，还是问自己，“拍花子的只会拍没有记性的小孩子，只有那种地方会拐女孩子，尤其是长得好的。每年这时候都会走失孩子和年轻姑娘。……她们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白刺立刻想起来被大小姐下令吊在井下的那个狗东西，“那些人猪狗不如，什么烂事做不出来？！大小姐说的咱们都记得，绝不会有人替那个狗东西说话！”

他看着大小姐越来越慢，不禁焦急道，“是还有别的兄弟也犯了这样的混账事？那些咱们以后再说，今晚可是大事，大小姐全家血海深仇筹备谋划了这么久，就等今晚斩了狗皇帝的头！”

苏寒露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