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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桐居里,苏寒露盘腿坐在炕上,漠然摩挲着猫眼石戒指,神游天外的模样,浑似旁边没有江意行一般木然。
江意行是给江锋那边熬好药后,才有空来这里见她。
她却根本不在乎他要来说什么,甚至带着一丝丝反感与厌烦。
他却不能不问个清楚,“我已查了昨日你离府的事。你是如何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伪作我的手迹与印鉴?寒露,单单是你擅自离府,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一人就能替你周全过去。但现在是你撞见了不该见的,就算我要替你周全,也要弄清楚所有的原委。你若有一丝隐瞒,被人拿去……我也保不住你。”
侍立守在暖阁门外的石榴低着头,尽管万分相信自家姑娘必定逢凶化吉,但听到六爷那句“保不住你”时,还是心中发颤。
苏寒露把手从戒指上挪开,去拿炕几上的茶钟,抿了一小口后,无所谓地答道,“这么说你是想我找个人交上去交差?六爷,你想错我的为人了。我真是那样的人,早也死在路上,化作泥土流沙,哪里还能来得了京城。
至于你的手迹?不过是那印章证明了那是你的手迹,印章尚可违作,更何况手迹?我想外头去不是一日两日了,暗暗藏着买来的你的手迹,有什么不能解释的?有时候人太聪明,就容易想太多。六叔,你想多了。”
“买来的?你当王府就没有能鉴别字迹的高手?!你昨日竟敢闯去镖局,他们就能定下你勾结流民的谋逆大罪!”
守在门外的石榴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掀起帘子进来,就要在六爷面前跪下替姑娘顶罪。
苏寒露凌厉地瞪向石榴,看见她的动作,立刻明白了什么,赤着脚下炕猛地踢她跌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去!”
石榴瑟瑟落泪,“姑娘……”
“你再敢不听我的,我也用不着你这种背主的下人!”
石榴泣不成声地站起来,悲伤又无助地在那里低头落泪。
江意行提醒她,“你倒是有两个好忠仆。”
苏寒露冷冷看着他,嘴里却吩咐石榴,“听见没,你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守的。莫说是十步之外,就是角门之外有什么动静,六爷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不必咱们辛苦守门防备。——你去替我看看葡萄,这丫头比你还犟,我怕她想不开,跟你一样蠢得想要一命换一命。可我的命哪是那么容易就叫人捏住的!”
江意行微微皱眉。
苏寒露怒视不肯走的石榴。
石榴哭了好久,方才屈膝行礼,拖沓着离开了这里。
没有了拖油瓶在这里耗着,苏寒露居高临下看着他,“行了,你不用替我遮掩,我也用不着谁替我遮掩。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即使你们有一万条的证据,我也做不了你们英雄男儿也做不到的大事。”
江意行假装没听懂她话里的讽刺。
他说,“你盘亘在西北迟迟不能来京的那些日子里,有人血洗了上一任的安州知府。有幸存者说洗劫者,是罪人苏自群从前的旧部。”
谁人都知道苏自群在西北的力量,即便他早已死了。
所以再一次安州知府被人以同样的手法洗劫,挨着安州的严州知府吓得连夜逃去康王帐下寻求庇佑。
江意行没时间去细查严州知府从前是否做了亏心事,他沉声道,“这一次安州血案之前,你的小厮白刺无端消失,至今人迹不知。”
苏寒露重新坐上了炕,拿起茶钟来喝,听到他提到了白刺,终于有了一点点兴趣,用了正眼看他,“哦,白刺啊,所以呢?”
“寒露,我不是来问罪的,但真有人去查,你身上的疑点只会越来越大。我能信你,旁人谁能信你无辜?”
“我一点都不无辜,我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碰巧’姓了‘苏’,但既然担了这个姓,走去哪里我都不会无辜,我也不认为我无辜,”苏寒露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脸上带出一抹奇异的浅浅的笑容,“倒是你们……他盯上我就盯上,我孑然一身无牵挂,从没怕过谁。他有胆子在这里做没用的小动作,怎么没胆子做自己想做的事?”
江意行脸色一变,“寒露!”
苏寒露嘲讽地笑了起来。
笑够了,她方才一字一句道,“我的好六叔,你怎么这么蠢,一下就让我诈出来他忽然回京的用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