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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意行完全不能明白,为什么那样漂亮娇弱的小姑娘,嘴里能说出这般骇人的言语。
他看着她脚步轻盈地走到江锦她们那里。
她甚至回头看了眼他,带着天真可爱的笑容。
江意行目送她们三个离开,纠结又心烦。
江锦能觉到六叔一直在看她们,感觉怕怕的,等大家一起走远了,她才敢问寒露,“六叔找你说什么呢?看着六叔刚刚的表情不是很好?”
因隔得较远,中间又有几重廊柱,所以她没看见苏寒露都做了什么。
苏寒露解释,“我今天可没有顶撞他。是他给我药让我给手臂抹上,我闻着味道奇怪极了,就没要,还给他了。可能是他觉得没面子?我从前在路上遇见一种治外伤的汤药,是用黑漆漆的虫子熬的……”
江锦脸都变了,“快别说!”
崔明珠觉得在背后议论长辈不是很好,就笑道,“咱们三个一起去福禧堂那边吗?要不然锦姐姐回双桐居等我们的消息,我和寒露妹妹去就可以了。”
江锦立刻道,“那不行,我怎么能不去?我最该去的。”
苏寒露因崔明珠的话而犹豫,“崔姐姐说得很是,咱们一起去,好想要去打群架一样……我和明珠姐姐都不姓江,她陪着我是最好的。”
崔明珠无奈笑,“什么叫打群架,你这小丫头!”
江锦待要再说什么,刚刚回去双桐居取东西的七巧去而复返,像是一路小跑着过来,喘着气给三位主子行了礼,“姑娘,苏姑娘、崔姑娘,三小姐去了双桐居!”
苏寒露与那两个对视一眼,“谁?你说三小姐去了哪里?”
江锦顿时有了底气,欢笑道,“我就知道!走,肯定是她来道歉的!不去那边了,反正我娘说也可以不去的!”
崔明珠举棋不定。
苏寒露最后拍板,大家改道,回双桐居,看江晓雨到底什么情况。
江晓雨没有去苏寒露的院子,只在江锦那边,在她书房里,心浮气躁地胡乱翻看书架上的几本书。
待苏寒露三人来了,她慢悠悠把书放下,神色淡然地坐在窗下的太师椅上,听她们给她行礼。
礼毕,江锦是东道主,先开了口,“三姑姑今日好雅兴,来侄女这边读书。我倒是有几本新书,叫她们寻了来罢。”
说着,她给七巧使眼色,七巧领着下人退了出去。
“不用了,”江晓雨对着苏寒露抬了抬下巴,指着书房门口跪着的采英,冷冷道,“苏寒露,既然你喜欢这丫头,我也不是小气的,采英以后就跟着你听你使唤了。
她的身契是府里的,在大嫂那里,有什么不好,你只管回了大嫂把人撵走就是了。至于我乳娘,是绝不能给你的。”
众人听了江晓雨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面面相觑。
苏寒露回头看向那里跪着的采英。
她始终垂着脸,除了磕头就是沉默,看不出什么情绪。
苏寒露道,“长者赐,不可辞。寒露多谢三姑姑美意,我很喜欢她。”
江晓雨生生忍下冷哼,站起来,甩袖要走。
苏寒露却伸出手,拦着她笑道,“好容易三姑姑来一回,就这么空手回去不妥当。石榴——”
石榴进来应诺。
江晓雨板着脸差点绷不住,隐隐含怒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苏寒露道,“昨日之事……我那里还有六叔送来的玫瑰露,我让石榴取来,三姑姑别客气,只管收着。”
石榴听姑娘的吩咐,很快去寻玫瑰露。
江晓雨却气得脸色发白,连声音都哆嗦了,“我不要!”
苏寒露笑,“三姑姑送我一个大活人呢,我还赠三姑姑一瓶玫瑰露,三姑姑别跟我客气。若是三姑姑不收,我就当三姑姑还没有消气,心里恼着我呢。”
江晓雨指着苏寒露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要推苏寒露,强行离开,但这苏寒露的手好似铁墙,怎么都推不开。
她赤着双目瞪向江锦和崔明珠,然而这两个全都好似锯了嘴巴的葫芦,一个不肯说,一个不会说。
苏寒露笑眯眯看着她,“三姑姑不喜欢玫瑰露?那喜欢什么,说出来,我都寻来给三姑姑孝敬。”
江晓雨一忍再忍,母亲的话在耳边萦绕,若是不来一趟,父亲就要禁足她,没有终期的禁足!
她几乎咬碎银牙,愤恨道,“好,玫瑰露是吧,也不错。收就收了,你的孝敬很不错,很好。”
苏寒露点头,“三姑姑喜欢就好。”
两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崔明珠担心地看着,拉了拉江锦的袖子,给她使眼色,问要不要上去和缓。
江锦不肯去。
她还没看够笑话呢。
很快石榴就来了,也没进来,直接把一瓶玫瑰露递给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采薇。
采薇不敢接。
苏寒露疑惑道,“三姑姑?”
江晓雨含恨带怒瞪着她,扬声对外边的人道,“采薇!”
苏寒露犹不满足,仍道,“寒露是晚辈,做事难免有疏漏。夫人常教导,做事需得有来有往。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三姑姑可满意?”
江晓雨终于忍不住喝道,“满意了!非常满意!还不松手?!”
“那就好,三姑姑总算是满意了呢,”苏寒露收了手,笑道,“三姑姑既然还有事忙,寒露便不打扰了,三姑姑慢走。”
江晓雨冷哼一声,转身飞快走了。
苏寒露又不辞辛苦地送她出去,甚至送出了双桐居,还要继续十八相送。
江锦与崔明珠在后边跟着,小声嘀咕,“寒露可真厉害,怪不得不怕六叔呢,一句难听话没说就能把三姑姑气死,我可没这功力。”
崔明珠问她,“寒露妹妹是想顺道去福禧堂请安吗?”
江锦一愣,“嗯?”
苏寒露听见了她两个的话,回头笑着答道,“不是,我是怕我送给三姑姑的玫瑰露被三姑姑扔了,所以才一路跟着呢。三姑姑你不会扔了吧?”
江晓雨面庞发红,颤抖着道,“不会。”
苏寒露放了心,停下脚,笑道,“那就好。三姑姑慢走,寒露不送了。”
这简直就是在说在她的眼里,她江晓雨的分量还不如一瓶玫瑰露。
江晓雨一想到自己堂堂嫡出国公府小姐,竟然被一个野人逼到这份上,就再也绷不住,“哇”地一声哭着跑走了。
江锦忙跑过来拉住寒露,“没事吧,你没事吧?……对了,你的玫瑰露不是昨晚上咱们都喝了吗?”最后一句小声问她。
崔明珠虽然有点担心江晓雨,但她到底是朝霞院这边的,因此也只来问寒露,她说,“我记得昨日香橼说没有几瓶玫瑰露了,余下的好像都给江钗和江钾分了,难不成是你自己专门另外买了给三姨的?”
苏寒露道,“怎么可能呢,就是蔷薇露,我让兑了红糖进去,以假乱真没问题的。反正三小姐肯定不会不喝我送她的,不是扔了就是丢给下人,不怕她什么。”
江锦瞪圆了眼睛,“你真敢!”
饶是稳重的崔明珠,听了这话也惊呆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方才你说了那些话,三姨肯定不可能扔了,说不定给了她乳娘或者采薇,到时候被拆穿怎么办?”
苏寒露信誓旦旦道,“那也不可能是我的错,一定是三小姐屋里下人们的阴谋,偷窃藏奸,挑拨离间陷害忠良。”
江锦算是见世面了,击节叫好,“你简直太聪明!”
崔明珠哭笑不得,“锦姐姐你不劝劝她,现在这样笑闹无所谓,日后遇到大事儿,再这样,必定要吃亏的。”
苏寒露笑着拉着她两个回去,“以后再说以后的事情,反正今日吃亏的绝不是我。”
到了晚上,双桐居后院灯火相继熄灭,石榴关了正屋的门窗,自己在宴息室的美人榻上铺褥子值夜。
而苏寒露已经在内室褪了一身锦缎裙子,和葡萄一起换上宽厚棉袍,罩上粗布黑色夜行衣,用特制的头套包住头脸,蹬着高底厚鞋,眨眼变成两个膀大腰圆的高挑妇人,从后窗离开,一人潜往福禧堂,一人暗中翻墙出府。
次日,苏寒露与江锦在朝霞院给世子夫人请按,在院中等候的时候,在下人那里得到了外边的消息。
昨夜淳化坊西头与平国公府挨着不远的宁国公府走水,幸而及时有两家下人发现火光,平国公府亦派出不少下人去帮扶,齐力将那火扑灭。
魏紫同江锦说这件事时,崔明珠带着崔宝珠也进了来,听了一耳朵,前后脚的功夫,江锋与江钟也来了。
大家彼此见过礼,江锋还未开口,江钟先跳到苏寒露与江锦中间,绘声绘色道,“出了大事了!你们知不知道!”
苏寒露笑道,“知道了知道了,魏紫才说了。”
江钟喝了一声,“不是那个!”
崔明珠笑道,“还有哪个?”
江钟待要开口,江锋轻咳一声,“六叔!”江钟立刻闭嘴,飞快跳到江锦身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众人一齐向江意行行礼。
江意行下意识看向苏寒露。
苏寒露偏不看他。
正好堂屋大门打开,世子夫人从里屋出来,姚黄出门来请众人进去说话。
江意行收回目光抬脚往里走。
然后,他听见苏寒露与江钟在后边小声说话,一个问,“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另一个努力压低了声音答,“福禧堂失窃了!听说丢了整整三万多两的银票。”
江锦与崔明珠都倒吸一口凉气,“多少?”
江意行皱眉,回头警示一般看了眼江钟。
江钟瞬间缩了脖子,不肯再说。
江意行收回目光之前,扫到了苏寒露,她没有震惊没有不可思议,只有微笑。
她得意的微笑,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