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温室殿。
萧桓宇是在这里找到周帝的。
那时周帝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唇角渗出黑色血迹。
他派人到御医院揪两个御医过来诊治,结果却是周帝中了剧毒,虽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毒性侵入肺腑,若无解药长则半年,短则半月。
“你们的意思是,父皇早就中毒了?”萧桓宇震惊看向两名御医。
两名御医战战兢兢靠在一处,点头之余对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的演技有了全新的认识,要说皇上这毒不是太子下的,他们敢把脑袋拧下来给彼此当夜壶,“至少半年。”
半年?
萧桓宇剑眉紧皱,下毒的人不是他,也定然不是萧臣。
是……尊守义?
“你们务必配出解药!”
萧桓宇音落时看向二人,觉得面生,“李显在哪里?”
御医回话,“微臣不知……”
萧桓宇显然不是很相信两人医术,摆手命人将他们拎回御医院。
待人离开,他转身看向榻上双目紧闭的周帝。
他有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皇了。
看着周帝鬓角白发跟零落在发髻间隐现的银丝,萧桓宇眼中闪出一抹悲凉。
他坐下来,双手垂于膝间,“父皇,在你心里儿臣算什么?”
“算你手中的一枚棋子?被你打磨到锋利无匹的凶刀?还是用来缠住萧臣的绊脚石?不管是什么,总之不会是你的嫡皇长子。”
萧桓宇苦涩抿唇,“都说帝王无情,儿臣今时今日见识到了,只是父皇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与尊守义为伍,哪怕是儿臣都能感受到他对我大周的恶意,父皇为何感受不到?还是你明知道他对大周怀揣恶意,仍然想利用他铲除我与萧臣?”
周帝直挺挺躺在那里,给不了萧桓宇任何回应。
“萧臣。”
萧桓宇轻轻叹惜,“儿臣知道了,知道皇祖父竟然留下那样的遗诏跟密令,其实儿臣一直奇怪,父皇为何不喜欢他,明明在此之前您对贤妃的宠爱更甚母后,所有人包括母后都觉得贤妃一旦生出皇子势必会威胁到我的太子之位,没想到……”
温室殿内寂静无声,萧桓宇沉默了许久,“没想到因为皇祖父的遗诏,成了父皇算计他十八年的理由。”
“他……”
萧桓宇噎了下喉咙,眼底流露出一丝敬佩,“他很好,远比儿臣有担当。”
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周帝,萧桓宇终是起身,“儿臣虽不如他,却也明白身为大周子民,个人荣辱成败远不如大周安危重要。”
行至殿门,萧桓宇回头看向依旧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周帝,“父皇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亲眼看看你费尽心机想要除掉的萧臣,到底是如何舍弃一切,护卫我大周万里山河!”
夜尽,天明。
卯时的大周皇城被铅云笼罩,天灰蒙蒙的。
好似人心都跟着蒙了尘。
西市靖坊的角楼里,尊守义穿着初来皇城时那身打着补丁的破旧衣裳,白须银发,手里握着一根粗糙木棍做成的拐杖,静静坐在那里,任由风吹。
皇城之大,百万人口。
唯有此处可以窥视到蜀王选定的两市六坊,这也是为何他初入皇城便来这里的原因,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第一眼看到皇城大乱的场景。
那是他这三十年,连做梦都在期待的画面。
铅云掩日的天空,仿佛提早为这场大戏渲染了浓重的笔墨,谁也不知道这场大戏之后的大周皇城会是什么样子。
角楼风大,尊守义身穿的素布衣裳猎猎作响。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还有一刻钟……
西市咸宜坊。
街头包子铺里,热腾腾的包子刚出笼屉,小贩吆喝着价钱,“一文钱一个,五文钱六个新鲜热乎的猪肉包子!”
一妇人拉着稚子停在铺前,“小李,来六个包子。”
“来喽!”
妇人身侧,稚子突然扭身看向不远处一男子,“田伯伯!”
听到稚子轻唤,妇人也跟着看过去,“远兴?远兴你这是去哪儿,上次我跟你说的那家寡妇你到底看中没有?”
被妇人唤作‘远兴’的男子好似没听到妇人招呼,头也不回的径直朝前走。
“娘,田伯伯干什么去了?”稚子回头,奶声奶气问道。
妇人也在纳闷。
这时小贩将包好的包子递给妇人,“那人你们认识?”
“认识,邻居!”
“田伯伯可好呢!”
“好人倒是个好人,就是三十大几了还没成家,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我前两天给他介绍个寡妇,也不知道他相中没有……”
天阴,路上行人不多。
田远兴沿着碎石铺砌的长街漫无目的朝前走,忽有一只土狗从巷子里钻出来,跑到他脚下不停嗅动鼻子。
田远兴仿佛没有意识,目不斜视。
土狗紧跟他的脚步,一直嗅动。
忽有两人自巷口走过来,一人拍了拍田远兴肩膀,“这个时辰,走,陪兄弟喝一顿!”
田远兴只是一顿,那人给同伙使了眼色,二人猛将其架起来拽到深巷,土狗也跟了过去,锲而不舍围在其身边不停抽动鼻头。
此时深巷,其中一人自背后锁住田远兴,另一人抽出袖内匕首,猛拽住他手腕。
嗤!
匕首划过手腕,一股绿色血液自田远兴手腕汩汩涌出。
田远兴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唯独双目渐渐泛起血红颜色。
“是不是?”
“是!”
二人确定田远兴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后,一人拽出绳索将其五花大绑,另一人则急速离开。
皇城,大理寺。
有侍卫自门外跨刀冲进正堂,“启禀苏大人,戚少卿,西市咸宜坊东南夕水街第九巷!”
苏玄璟闻言执笔,于布坊图中精准圈出侍卫口中所指位置。
戚枫扫过整个咸宜坊,“已经是第三个了,要不要……”
苏玄璟摇头,“再等等。”
“可是温县主说过,那些人血液颜色变绿则表示他们会在一柱香的时间被傀儡虫豸控制,再不行动只怕来不及。”
苏玄璟握着手中墨笔,冷目扫过整个布坊图,“两市六坊须得一同行事,且时间把控一定要恰到好处,否则蜀王很有可能会临时改变计划,届时我们再想控局难如登天。”
戚枫再欲开口时注意到苏玄璟额间渗出的细密冷汗。
他知道,苏玄璟比他更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