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寒风拂过,草暝萧萧。
大周皇陵建在皇城正北,苍山龙脊的位置。
苍山绵延万里,龙脊巅峰直指大周皇城,这是真正的龙脉。
天青色理石铺砌的宽敞大道,两侧种着郁郁苍苍的龙柏跟雪松,龙柏高大挺秀,雪松傲立寒冬,越往上走景致越美。
龙柏雪松中间,一座非常奢华的坟墓隐在其中。
坟墓旁边铺着金纸,金纸上有酒有肉,还有几枚咸鸭蛋跟几道有名的斋菜。
酒是竹叶青,肉是酱牛肉。
温御见战幕扔过来一枚咸鸭蛋,悄无声息把鸭蛋揣进兜里,伸手拿肉。
啪-
战幕打他一下!
呃-
温御用的是受伤那只手,被战幕一打钻心的疼。
战幕皱眉,“老夫花大价钱买的咸鸭蛋你不吃,你吃肉?”
“战哥你挨过饿吗?你知道饿的滋味儿吗?”温御不管疼不疼,再次把手伸向那块最大的酱牛肉。
这次战幕没有阻止,目光转向一经。
一经双腿受伤故不能盘膝,两条腿就那么直挺挺戳过来,一只脚落在温御那儿,另一只摆在战幕这一边,加之肩胛骨受损严重虽敷药但不能做太过剧烈的动作,于是一经在啃牛肉的时候手没怎么用力,单靠甩脑袋。
一代圣僧,风华绝艳,如今落成这副样子叫战幕好不心疼,“一经你在先帝面前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得道高僧喝酒吃肉?”
战幕不知道,自萧允失踪之后周帝就没给一经送过吃食跟水,中途还折磨他一通,他是得道高僧不是成道佛陀,有肉不吃吃那几片绿叶菜?
装什么不食人间烟火!
“我弥陀佛,军师这么大年纪还是没有参透,皮相皆虚妄,先帝就曾说过皮相皆覆骷髅身,不必在意,喝酒吃肉这件事先帝默许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嗝-”
战幕转眸看向温御,温御啃的正欢,“战哥你也吃!”
“当着先帝的面,你们确定没有事瞒着我?”战幕一时还没捋清夜离的身世及周帝失踪始末,可他总觉得事情并没有温御他们说的那样简单。
温御没吭声,他觉得战幕这句话问反了,他应该当着自己跟一经的面,问问先帝是不是有事情瞒着他。
一经把话接过去,“当日夜离就是在这里将贫僧虏走,之后藏于密室,时而逼迫贫僧说出当年蛊患案被除因由,贫僧哪里知道,就这么被他关了许久,直到温侯出现。”
见一经把话传过来,温御噎了下嘴里牛肉,“战哥有所不知……”
温御刻意瞧向四处,确定无人方才朝前凑凑,“二皇子萧允并非皇上亲子,他是蛊神霍行之子。”
温御知道,现在必须说些猛料才能让战幕相信这件事的合理性。
战幕果然露出震惊神情,“霍行?”
同样露出震惊神情的还有一经!
他在密室里时周帝与他说过最器重的就是萧允!
怎么萧允不是周帝亲生的?
八卦之火一旦燃烧,一经忽然觉得双腿也不怎么疼了。
“这事还得从葛九幽说起,前段时间大理寺重审蛊患案,认定葛九幽是始作俑者,判秋后处决,谁知郁玺良一直觉得案情有异,查到皇城里有人在寻蛊神,查着查着就查到二皇子萧允身上,查萧允自然得查秦妃,这才引出霍行跟秦如意之间的苟且事,包括晏伏,晏伏是俟国后人,对古国皇族血脉须言听计从,所以晏伏才会听命萧允,支持他夺嫡。”
温御还说了一些事当佐证,让战幕真真正正相信一经是被夜离劫持,至于他,的确是他因发现如意宫密道才会找到一经。
听完所有事后的战幕面色凝重,“皇上说夜离是古国正统,不是萧允。”
温御才刚出来,近两日的事情他还不是很清楚,正想着怎么解释时战幕又道,“晏伏同皇上一同回宫,他应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语毕,温御心虚低头,晏伏不能活,得灭口。
“说起来,咱们三个与先帝很久没有坐在一起痛饮了。”战幕暂时抛却那些烦心事,举起长颈酒壶,“先帝,战幕敬您!”
且在战幕朝萧魂墓前倒酒空档,温御瞧了眼一经,一经回望。
“臣,请罪!”
没等一经跟温御神交完毕,战幕突然扔了酒壶,整个人跪到萧魂墓前叩首,“臣未能保他二人平安,有负先帝!”
温御跟一经心都跟着一颤,“战哥,这不怪你。”
“那该怪谁?”
战幕目光沉重坐回来,彼时御医院温御跟一经身上的伤口皆入他眼,触目惊心,“你我三人同为先帝至亲,虽性格迥异行事爱好相差甚远,可彼此之间早有默契,不似兄弟胜似兄弟,我为长,长兄如父,先帝驾崩我自当肩负保护你们二人的责任,可我入世为太子府幕僚,不可避免卷入夺嫡之争,杀伐之间敌手无数,与你二人走的过近势必会让你们无端卷进来,是以这十八年我鲜少与你二人来往,若因我之过牵连你们二人,我只怕自己死不瞑目,可事实证明是我思虑过慎,纵然没有我,作为前朝宠臣你们两个也难免活的磕磕绊绊……”
温御握着酒壶的手慢慢收紧,他太了解战幕,若非今日之难,以战幕高傲的性子如何能说出这番煽情的话!
“说到底是我无能,为太子幕僚数年,竟然还让那些皇子以为嫡位是他们可以觊觎的!”
战幕说到此处,萦绕在温御跟一经心头的感动被一股寒凛之气覆盖,手里的肉都有些不香了。
“喝酒罢!”战幕话里尽是真情,但也掺杂一些他的心思。
他希望温御跟一经听不懂。
可若真的听懂了,他希望他们,真的能懂。
温御举起酒壶,一经同举。
三人在萧魂陵墓前回忆起年少轻狂时做的傻事,傻事太多了,多到根本说不完,皇陵上空不时传来爽朗笑声,久久不散,闹鬼一般。
一整夜,宋相言都在二皇子府邸密道抡着铁镐拼命挖,戚枫几次劝阻都被他喝退,直到天亮,戚枫硬是拽过整个人随铁镐一跌倒的宋相言。
当戚枫抢过铁镐的时候才发现镐把湿濡,竟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