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宛在想,如果郁教习跟祖父包括贤妃都知道那个秘密,可能知道的人更多,而那个秘密的中心是萧臣,却独独不告诉萧臣,哪怕他们觉得不说是对萧臣好。
可这对萧臣,真的好吗?
至少在这一刻,温宛看到萧臣悲伤到近乎绝望的一刻,她觉得这对萧臣不好。
就像当初萧臣把所有痛苦都揽到自己身上,最终选择独自扛下悔婚的苦,是对她好吗?
萧臣犯了那些人犯的错,好不与好唯有她知道。
好与不好,也唯有萧臣知道。
“那就死一次。”温宛轻声道。
萧臣不禁抬头看向温宛,没有说话。
“如果那个秘密涉及到魏王,他们总不会叫王爷死不瞑目。”
温宛认真看向萧臣,“置之死地而后生,陷入亡地而后存,魏王且死给他们看,人在绝望的时候总能吼点儿什么出来。”
萧臣愣住,他没这样想过,“欺骗老师?”
“不是欺骗,是解开疑团,守住秘密的人同样辛苦,我们这么做是给他们减轻负担,也算是设身处地为他们好。”
温宛现如今想事情特别通透,凡事都朝利于自己的方向想,做人做事,别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委屈自己。
萧臣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局,要如何设?”萧臣沉闷开口,眼中彷徨无依。
温宛看出萧臣是真的没有主意,索性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局只针对郁教习,若然连祖父一起试,他们两个万一串通我们很有可能不是对手。”
萧臣不语,静静看着温宛。
“郁教习心思缜密,你我想要骗过他不容易,可若加上歧王,这局许能成。”温宛的计划很简单,以歧王现在对付四皇子萧昀的势头,换作她是萧昀,拆骨寝皮都不解恨。
先是百宝楼,经济支柱受损,后有淑妃诬陷曹嫔,自己亲生母亲被人当了靶子,昨日礼部尚书遭人弹劾,大有斩断萧昀手脚之意,哪一条都够萧昀头秃。
温宛的计划是,让歧王出面诓骗郁玺良,让郁玺良误以为萧臣有危险前去搭救,最后看到萧臣死在面前。
只要气氛渲染到位,场面足够逼真,这事儿就能成。
“五皇兄自朔城回来未再找我,他怕是,还在怨我……”萧臣低声道。
萧臣心里的结又何止是贤妃离逝,郁玺良的谎言,皇上轻视由来已久,他的压力还来自手足反目。
“歧王那里我去说,王爷只管演戏。”温宛自信萧奕不会拒绝她,毕竟她之前也没有拒绝萧奕,而且谁还没点儿好奇心。
萧臣微微颔首,“照你说的做。”
除此之外,萧臣没有更好的办法。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温宛见萧臣目光盯住自己,心忽然颤了一下。
她扭头起身想要去拨桌上烛灯缓解这份本不该出现的心动,却在下一秒被萧臣拽住手腕,“宛宛你别走!”
虚弱的声音带着几分仓促跟乞求,温宛不禁回头。
明明没有下雨,哪怕下雨萧臣也坐在屋子里,可在温宛视线里,萧臣就像是在雨中淋了很久,凄凄惨惨,孤独无依。
温宛终是叹了一口气,回坐到萧臣身边,“王爷累了就歇一歇罢。”
“对不起。”
萧臣松开温宛手腕,声音沙哑,“原来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是这样的。”
温宛显得格外平静,内心却似有粒石子落进水里,涟漪一层一层荡开。
同样是道歉,萧臣这一刻的‘对不起’远比在成翱岭时更能触动到温宛心里,在成翱岭时萧臣与她说‘对不起’是为悔婚道歉,这一刻,却是因为隐瞒。
温宛没有开口,萧臣也没有再说话。
他如昨夜一般靠在她肩窝,慢慢闭上眼睛。
夜风忽起,鼓动窗棂发出呼呼声响,温宛任由萧臣又一次在她肩上睡着,没太敢动。
她难,他也难……
在这大周皇城里,同样没睡的还有宁林。
白天自丢下温弦从醉月轩跑出来,宁林直接赶回景王府,把自己关在密室里,直到子时。
密室四角嵌着壁灯,他是顶不喜欢用夜明珠照明,一来再亮的夜明珠也照不出火的通透感,二来夜明珠是用来照明的?
那些用夜明珠来照明的人有没有问过夜明珠愿不愿意!
除了壁灯,密室里还有一张石桌,桌上供有一物。
那物雪白,手指长短的身子肥嘟嘟的蜷缩在纯金方盒里,不分头尾。
那物身上有八个黑点,均匀分布在肥嘟嘟的身子上面,每个黑点里长出一根晶莹的毛发,那毛发真的是比琉璃还闪。
这物,正是忘魂蛊的母蛊。
方桌旁边,宁林已经坐在那里盯了整整两个时辰,这条恶心玩意动都没给他动一下。
宁林手臂搥在桌面,拇指上翻啃咬指甲,皱着眉,眼睛一刻不离母蛊。
依照尊守义的话,母蛊若感知到幼蛊存在会把肚皮翻上来,如果那个小姑娘体内有幼蛊,她都来了好几次,母蛊怎么丁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尊守义要找的人?
想起尊守义,宁林眸底微寒。
谁也没想到,先帝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算算时间,只怕尊守义这会儿已经从朔城回了于阗……
忽的!
宁林视线里,那只肥嘟嘟的大虫子突然翻身!
八根毛发倒撑起忘魂蛊的母蛊,直挺挺的肉虫子,肚皮赫然翻在外面!
眼前场景太过惊骇,宁林脑海里瞬间迸出三个字。
好!恶!心!
本以为母蛊肚皮也会很白,结果白是白,白色肚皮上竟然长了数以万计的短小触须。
啊啊啊啊啊!
宁林身上的鸡皮疙瘩,有一个算一个,带着属于自己的那根汗毛全都跟私奔似的挣命狂滚,也就数息,母蛊突然翻回来,首尾蜷缩卷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唯有宁林站在桌前,鸡皮疙瘩还没抖完……
就在这时,宁林猛然想到一件事,迅速冲出密室。
漆黑夜里,葛九幽已然带着林绫离开,唯有郁玺良斜靠在墙上,双手抱剑,一脚踏实,单足点地,垂首不语。
宁林飞身落到墙外,正见郁玺良。
“狗狗祟祟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