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回来这一路都在想那夜的事,反反复复,无休无止,直到现在他还在思考。
为什么?
到底是谁在害他,萧臣?萧昀?青夜又是谁的人!
还有救他的人,是谁?
万春枝第一次看到这样狼狈的萧奕,曾经一袭紫衣,风华绝代无双,魅眼含波,遇到再棘手的事都能泰然处之,哪怕有彷徨犹豫的时候都不似现在这样崩溃。
是的,在万春枝眼里,萧奕崩溃了。
他坐在桌边,目光再没有过往那份自信,不是因为蓬乱的头发跟破衣烂衫,哪怕万春枝打来温水给萧奕清洗,找出一件锦衣给他换上,萧奕脸上依旧没有光彩,与之前的风光霁月的歧王殿下判若两人。
“王爷,温宛有嫌疑吗?”比起所有被怀疑的人,在万春枝看来最重要的是温宛。
萧奕缓慢抬头,眼睛里充满疑惑,“你觉得,萧昀有嫌疑吗?”
萧昀是萧奕一切努力的根源,因为大周朝不成文的规矩,非我族类其心必诛,所以从一开始萧奕就没有夺嫡的心思,他的心思全部都用在替萧昀夺嫡!
自萧尧被太子府斗败,萧奕倾注所有与太子府斗,他知道自己斗不赢,可至少他要把太子拽到与萧昀同一高度,让父皇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为此,他一直在努力。
可如果,萧昀是祸害他的主谋,那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大傻子。
从某种意义上讲,萧昀是他的支柱!
萧奕身在其中尚且不能断言,万春枝自然给不出确切答案,“四皇子的性子懦弱又没有主见,如果说荒林之事出自他手,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可‘昀’字少一点只有他知道!”
萧奕猛然看向万春枝,眼睛里迸射出绝顶悲愤的寒光。
烛火映衬下,那双眼睛布满血丝。
“本王与他约定,这个记号绝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发过誓!”
“所以王爷现在最怀疑的,是四皇子?”
“还有萧臣。”萧奕想到行馆里萧臣与他坦白的事,自嘲一笑,眼睛里再无傲意,“还有青夜,还有温宛,还有……”
萧奕噎了下喉咙,眼泪硬是被他逼退。
他看向万春枝,“本王甚至怀疑你。”
万春枝眼前的萧奕,就像背上压满稻草的骆驼,仿佛再搁上去一根就彻底压垮。
“王爷好好休息。”万春枝没有再往下说,转身准备离开。
“你去做什么?”萧奕目光紧盯住万春枝,身形下意识绷紧。
万春枝回身,恭敬道,“我去给王爷准备晚膳。”
行到门前,万春枝突然停下来,言词坚定,“没有王爷允许,我不会离开这间宅院。”
房门阖起,萧奕孤独坐在桌边,慢慢趴到桌面。
头太沉,他什么都不愿去想……
御书房里,周帝让李公公守在门口,自己叩动机关,进入到密室。
他一步步踩着青白色阶梯走下去,看到一经坐在铁椅上闭目养神一般,脸上丝毫怨怼的表情也无,不免佩服。
“父皇眼光不错,无论是一经大师,还是温御跟战幕,三位城府都是非一般的深。”周帝走下阶梯,来到一经面前,“朕心烦闷,一经大师可否陪朕疏解一二?”
一经缓慢睁开眼睛,笑着看向周帝,平静开口,“皇上有何烦闷事,不妨说与贫僧,让贫僧开心一下。”
周帝似有意外,“一经大师这话可不像一个出家人该说的话。”
“出家人该说什么话?帝王该说什么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
“贫僧唯独这句是真的。”
周帝见一经对这种对话乐此不疲,偏不如他所愿,“朕的五皇子死在朔城了。”
一语闭,一经双目陡阖,默默诵经。
周帝不语,等他。
片刻,一经重新睁开眼睛,“皇上节哀。”7K妏敩
“凶手是郁玺良跟温宛。”
一经又一次闭上眼睛。
周帝皱眉,一经这眼睛闭的着实有些频繁。
他哪里知道,一经闭眼是怕瞳孔骤然收缩的状态被周帝捕捉到会引发周帝无端猜测跟怀疑。
郁玺良当真杀了萧奕?
可凶手为什么不是太子?
而是温宛跟他自己!
一经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要如何安慰自己笑着活下去。
他甚至开始怀疑周帝已知郁玺良跟温御身份,甚至是他舍了自己儿子的命当鱼饵,钓出郁玺良跟温御!
镇定啊一经!
“痛失奕儿朕难过,可朕实在想不明白凶手为何会是郁玺良跟温宛,不知一经大师可否为朕释疑解惑。”周帝站在一经面前,诚心求教。
“这是嫁祸。”
“哦?”
“郁玺良这个人贫僧不了解,但贫僧听闻温县主校场擂台时,五皇子曾替县主出过头,县主没理由杀他。”
一经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姿态,心脏都不容它多跳一下。
“不是你们五个所为?”周帝索性直接问出口。
一经摇头,“肯定不是。”
“朕也觉得不是,多半是几个孩子互相打闹过了,闹出人命。”周帝双手背负,身形竟不如金銮殿时挺直强健,显出一丝老态。
“皇上不在乎?”
“如何不在乎。”
周帝抬头,神情惨淡,“朕很希望朕的每一个孩子都能平安健康,开心快乐的成长,兄友弟恭,互敬互爱,可是不行。”
“因何不行?”一经问道。
“密令。”周帝无比郑重说出这两个字,眼神变得冷漠。
“密令只针对魏王,先帝对皇上从来都只有欣赏。”
周帝苦笑,“大师说的对,父皇对朕只有欣赏,再无其他。”
未及一经开口,周帝继续道,“当一个人越是走到高处,就越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越想成为自己的主宰,父皇有决定立我为太子的权力,而作为帝王的朕,也很想有这样的权力,仅此而已。”
“所以朕立谁为太子,要谁继承金銮殿上的宝座,谁都说了不算,唯朕!”
看着周帝愤恨离开的背影,一经能理解周帝心底那份怨怼跟不甘。
可理解归理解,密令是密令。
一经扭头看向右侧那把空椅。
郁玺良,贫僧给你念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