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戚枫作为大理寺少卿,温宛为主事,二人有随意出入天牢的权力。
此刻牢房里,温宛行走在早已被血水染成暗色的理石地面,突然停下脚步。
戚枫随之驻足,“温县主?”
几乎同时,温宛突兀转身,朝来时路大步走回去。
戚枫皱眉,紧随其后。
温宛脚步愈急,直至走回天牢门口方停,目及之处是一位背影佝偻的妇人正钻进一辆极是普通的马车里。
马车扬长而去。
戚枫跟出来,询问狱卒刚刚那女子是来探谁。
狱卒据实回禀,说是来探朝中一犯了错的六品庾吏,那庾吏监守自盗偷朝仓里的粮食私卖,进来十天左右。
戚枫询问之后走到温宛身侧,“有问题?”
“刚刚那个,是花间楼后院孙嬷嬷。”温宛初时擦肩便有所感,行至半路恍然,这会儿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戚枫,“陆梓汐在哪个牢房?”
戚枫眉目微沉,“你同我来。”
二人行色匆匆走回天牢,绕转几个拐角来到关押指认吏部侍郎韩竹与之勾结诬陷苏玄璟的嫌犯陆梓汐所在牢房。
眼见有人过来,陆梓汐突然朝嘴里塞东西!
温宛眸色骤寒,待牢门打开她大步进去将陆梓汐按倒在地,手指钳住她下颚,迫使陆梓汐张嘴,陆梓汐死命挣扎想要摆脱!
戚枫见状亦走过去帮忙,已经迟了。
陆梓汐已然将一张字条生生吃到肚子里,此刻她正用无辜又委屈的眸子盯向温宛。
温宛气极,狠狠甩开陆梓汐下颚猛站起身,美眸凝霜,“苏玄璟叫你做什么?他是不是叫你翻案!叫你把所有罪都扛下来!你别犯傻!”
陆梓汐眼圈泛红,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两位大人想要刑讯逼供?民女虽不懂律法,可也知审案当不在天牢,不到公堂,民女什么都不会说……”
“你!”
温宛再想动手时被戚枫拦下来,“莫叫人抓住把柄!”
看着陆梓汐委屈蜷缩在角落,温宛心底如同有块石头压下来,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自牢房里出来,温宛下意识回头,却见陆梓汐在朝她笑。
蓬乱的头发掩住脸颊,温宛看的清楚,她唇角勾起来,笑意隐忍却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阴森。
离开陆梓汐的牢房,温宛本不想去见杨肃,她能想象得到李柯是杨肃唯一一张底牌。7K妏敩
如今李柯死了,案子想翻过来难如登天。
她现在去找杨肃,告诉他这样的消息非但于事无补还会让杨肃因陷入困境而惶惶不安。
但最终,她选择去见。
戚枫没有靠近。
他素来持中,对于当下时局的态度更是冷漠到近乎无情。
这种态度原本也是宋相言的态度。
此刻牢房里,温宛道出实情之后,杨肃脸上明显有震惊之色,随之消逝。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苦涩勾了勾唇角,“棋差一招,是吗?”
“苏玄璟能见缝插针,扭转乾坤,我们也能。”
温宛目光坚定,“杨大人放心,此事既是我温宛找上杨大人,必定会叫它有个完满的结局,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叫杨大人蒙冤。”
杨肃微微颔首,“终究是我小看了太子府,我以为那件事没人知道。”
“一定是有第三个人知道,李柯才会死。”温宛肃冷开口,“本县主此番过来是叫杨大人放心,我必在外竭尽全力。”
“那杨某,多谢县主。”杨肃抬头,感激道。
且在温宛与戚枫欲离开时,宋相言带着李柯的尸体回到天牢,更有郁玺良过来,亲自验尸。
此刻尸检房内,戚枫二人走进来,宋相言看到后立时靠近温宛,“没事。”
没问过程也没问结果,宋相言就只甩给温宛这两个字。
没事。
温宛迎上宋相言的目光,平静又沉稳,于是乎某县主忐忑心境莫名被压下来一些。
宋相言朝她一笑,未再开口。
旁侧,戚枫看到这一幕,心底只道一声完了!
尸体没有贵贱之分,但验尸的仵作有。
郁玺良给李柯验尸在外人看来,小题大做。
只有宋相言自己知道,这么做是提高杨肃案的逼格。
这是把案子审成悬案的第一步。
他没想到解法,却在第一时间想到,该如何才能保住杨肃一条命。
郁玺良验尸之后给出笔录,死者受利器重挫而亡,致命伤在胸口,心脏连中三刀。
值得一提的是,郁玺良在笔录里写明‘从表面上看’这几个字,留足了余地!
都是人精。
郁玺良自然知道宋相言‘惊动’他来的深层用意。
这会儿温宛看到郁玺良转身过来,潜意识受‘尊师重道’几个字支配,深深鞠了一躬。
郁玺良看到温宛时,脚步骤停。
温宛鞠躬起身,正与郁玺良投过来的目光对上。
彼此凝视片刻,温宛又鞠了一躬。
郁玺良仍未动,深邃黑目紧紧盯住温宛,脑子里想到那夜。
那夜血喉未淬任何剧毒,但他下了药,一种只要刺入肌肤就能长出蘑菇的药。
当然也不是真的蘑菇,就是能在肌肤上留下褐色团纹的粉末。
郁玺良目的单纯,他想找出那两个黑衣人是谁。
温宛不知道郁玺良在想啥,二鞠躬起身时郁玺良还在看她。
某县主噎喉,心里彷徨了一阵。
见师长是三鞠躬?
她记错了?
“郁教习,一路走好。”温宛深深鞠躬,虔诚又恭敬。
旁侧,宋相言见证温宛朝郁玺良施礼的整个过程,虽不理解但恍然大悟。
“温侯近日可好?”郁玺良根本没注意温宛鞠躬,他只是在想,若然那夜两个黑衣人是持密令的人,身份必定不简单。
他也不是没猜想过另外四个持密令者的身份,起初他想到的是战幕,甚至有想亲自去找一趟战幕。
温宛直起身,“祖父还好……”
“怎么不见温侯出来散步?”郁玺良对温宛的态度异常温和。
温宛茫然,“祖父这几日一直呆在锦堂,身体不适……”
郁玺良‘哦’了一声,人多眼杂他没再问。
眼见郁玺良要走,宋相言立时上前,拱手,“师傅慢走!”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郁玺良,“……”
亏得你娘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