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宋相言闲暇功夫开堂审了一个案子。
案子不大,审起来毫无难度。
这会儿他在后园池塘找到戚枫,与他说了朱雀大街的事。
池塘水色碧绿,无风时如明镜一般,挨挨挤挤的荷叶上零星点缀几朵荷花,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玲珑雅致,美不胜收。
戚枫喜静,尤喜钓鱼。
“小王爷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池塘旁边,戚枫握着鱼竿,低声开口。
细竹为竿,蚕茧丝浆拉成的单股钓线,鹅羽为漂,蚯蚓作饵被钩在纯银打造的鱼钩上。
戚枫一袭竹青色长衣坐在那里,目光盯住鱼漂,脸上无甚表情。
作为戚府的大少爷,戚枫乃君子,平日不苟言笑,性格沉稳,与其妹戚沫曦仿佛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宋相言见左右没有多余木凳,干脆坐到旁边一块石头上,歪着脑袋看过去,“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还装?”
“我装什么?”戚枫视线未移鱼漂。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魏泓有意想让魏思源娶沈宁。”宋相言寻着一块扁平石子,身体微倾,倏的甩出石子。
池塘波动,戚枫皱眉,暂时搁下鱼竿,“沫曦上次来大理寺提到这件事时,小王爷与我都在,我自然知道。”
“现在事情本小王与温县主一起帮你解决了。”宋相言一脸得意拍了拍手里尘土,微扬下颚,“准你假,去报喜!”
戚枫还以为是何事,“等我回到戚府妹妹应该已经知道了,实在不用多此一举。”
见戚枫拿起鱼竿,宋相言又朝池塘里撇过去一枚石子。
“小王爷。”戚枫扭头,一脸严肃。
“本小王叫你给戚沫曦报喜了?是沈宁,叫你给沈宁报喜!”宋相言英俊五官拧在一起,“你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戚枫听罢,就真的没有再拿起鱼竿的心思。
他转过身,面向宋相言,神情也是十分嫌弃,“给沈宁报喜这件事为什么由我来做?这件事不该……”
“你没看出来沈宁喜欢你吗?”宋相言抢了戚枫的话,“你妹十次来有九次带着沈宁,她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戚枫承认,戚沫曦是想撮合自己与沈宁。
可他好歹也是大理寺少卿,沈宁喜欢谁他能看不出来?
既然沈宁不喜欢自己,还要坚持与妹妹一起来,则说明大理寺有她喜欢的人。
“这件事,还是小王爷去给沈宁报喜,我没时间。”戚枫要比戚沫曦稳重,叫不准的话从不说,不该做的事,从不做。
宋相言摇摇头,“活该你没媳妇。”
戚枫正要转身拿起鱼竿,忽似想到什么。
“小王爷对温县主,是不是太好?”
提及温宛,宋相言表示他确实对温宛好,这点他承认。
他对温宛比对他娘都好。
见戚枫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宋相言坦言,“本小王对她好,为的是谁你知道。”
“郁神捕?”
“温宛答应本小王,她会说服郁神捕收本小王为徒。”
宋相言心向往之,眼睛里闪着光芒,“昨夜本小王梦到郁神捕把‘浮屠’传给我了。”
戚枫未语,抓起鱼竿不再说话……
天近暮色,温宛来到靖坊时多半商户关了铺子,街上有些冷清。
她来探望七时,顺便看自己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再将紫玉接回去。
长巷尽头的宅子里,紫玉见是温宛急忙迎过来,“大姑娘!”
“这几日辛苦你了。”温宛拉住紫玉,二人朝里走。
“不辛苦,七时跟三皇子都很好,待紫玉也好。”二人说话时进了屋子。
萧尧不在,唯有七时。
七时也是才看到温宛,赶忙搁下手里梳子起身跪拜,“民女叩见县主。”
温宛上前扶稳七时,“你我之间行什么大礼。”
“奴婢去后厨沏茶。”
紫玉离开后,温宛拉着七时坐到桌边。
多日不见,七时虽形容消瘦,精神好了些。
“七时……”
“县主可以帮我一件事吗?”
温宛没犹豫,“你说。”
“我想,在东市重开妆暖阁。”七时抬头,哑着声音道,“我想开在东市最繁华的地方,每日找我梳头的都是官府老爷们的妻妾,或是名门闺秀,她们有钱,打赏的也多。”
温宛点头,“我帮你。”
七时起身,扑通跪在温宛面前,定要磕头,“这份恩情民女定能报答!”
温宛没有问原因,将她扶起来,“七时,别难过……”
“我不难过。”
七时看向温宛,那张曾经笑起来就像朝阳一样璀璨的小脸已经不能重现,取而代之的是坦荡,勇敢和坚强,“母亲已经不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民女难过,唯有好好活下去,我想好好活下去。”
温宛拉住七时,“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可以找我,你有我。”
端茶进来的不是紫玉。
见萧尧进门,七时转眸,不语。
萧尧似乎已经习惯七时的态度,“温县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温宛看了眼七时,起身走出房门。
院内有口深井,她停在井前。
萧尧走过来,一直都是众多皇子里最白的一个,如今脸色愈渐苍白。
“谢谢你把紫玉留在这里,这段时间如果没有紫玉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照顾她。”
刺杀只是意外,温宛知道这不是萧尧的错,“你的手?”
萧尧抬起胳膊,腕处使不上劲,整只手耷拉着。
“真的不能治好吗?”温宛与萧尧不算深交,可萧尧与七时走到今天与她不无关系。
如果当初她没劝萧尧为七时敲响法鼓,结局应该不会如此。
可谁又能保证那一刻萧尧没有出现,他的结局就是好的?
温宛想明白了。
非黑即白的世界里,非生即死。
萧尧能尽早抽身,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母妃与外祖父找了不少偏方,我都试过……其实这样也好,日子过的清净,再也不用担心还有谁能把心思搁到一个残废的皇子身上。”
萧尧说话时用右手自怀里取出一本折叠整齐的册子,“这里面记载,尽是本皇子知道的朝中事,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