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尧回忆时,摊主拎过来一个腹大的陶壶跟两个茶碗。
茶入瓷碗,香气四溢。
“沏普洱若是用紫砂壶或许会好一些。”萧尧摒弃思绪,瞧向摊主。
摊主是位老者,白须白发,眉毛平长一双鸳眼,笑起来十分和蔼可亲,“这位公子说的是,只不过老朽这露天茶摊赚的是辛苦钱,若有哪位客官不小心手抖碎了一个紫砂壶,那我半个月的辛苦钱就没了,陶壶便宜。”
普洱以味道带动香气,温宛品了一下,顿觉茶香入口浓郁深沉,“好茶。”
见温宛称赞,老者弯身谢过又从萧尧手里接过茶钱,转身去忙。
萧尧随即喝了一口茶,似乎十分惊喜,“真是不错。”
二人坐在茶摊上也算聊得来,至少不尴尬……
车厢里,温弦越想越气,只要想到那个醉汉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便觉恶心,尤其刚刚那醉汉唾沫星子好像滴到自己脸上了。
温弦想到这儿,猛的抽出帕子狠狠搓脸,恨不得撕下皮。
啪-
许是动作过大,挽发的玉簪掉下来断成两截,青丝骤落。
温弦怒极,抬脚重重踩在玉簪上,拼力碾压。
冬香心怯,“二姑娘……”
“去妆暖阁。”
冬香不敢多问,直接吩咐车夫朝里赶。
此刻妆暖阁里,几个妇人正在嚼舌根。
“七时,你当时是没瞧见那申虎有多不要脸,舌头都快舔到人家姑娘脸上了,要不是另有一位姑娘冲过去,申虎怕是要强来啊!”
“要我说那个被申虎抱过去的姑娘也可怜,虽说是隔着衣服,可我瞧的真儿真儿的,该摸的地方都摸着了,哎呀,我要是那姑娘,死了算了!”
就在这时,冬香突然从外面闯进来,怒气冲冲,“你们在说什么!御南侯府的二姑娘也是你们可以随便议论的?”
温弦随后而入,几个妇人立时作鸟兽散。
梳妆台前,七时穿着一件棉麻碎花的襦裙,满头青丝只用一根木簪别紧,有几绺散落下来,显得无拘束。
“姑娘来梳头?”
冬香冷哼,“不梳头到你这里做什么!”
见温弦落座,七时保持笑容,心里多半猜到眼前女子就是被申虎欺负的那位,心生怜惜,“姑娘想梳什么发髻?”
“随意。”温弦淡声开口。
七时见温弦喜静,也不打扰,默默梳理手中长发。
不多时便为温弦梳成垂鬟分肖髻,这种发髻是她最喜欢也最拿手的,虽说过程繁复些,可配上温弦脸型,整体效果非常好看。
冬香看到效果时,脱口而出,“你手艺还真是不错,好漂亮!”
“你只会这个?”铜镜前,温弦抬头看向镜中自己,神色愠凉。
看出温弦并不满意,七时脸上带笑,“姑娘若是不喜欢,我再换一个。”
温弦没出声,七时知是默许,于是拆开她刚刚梳好的分肖髻……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温宛与萧尧坐在那里难得虚度时光,偶尔提及儿时之事多生感慨。
他们不知,靠近茶摊的铺子上面,一抹蓝锦长衣的萧臣正坐在攒尖屋顶背面,静默听着那些过往。
过往里,有他。
“那时我保护的是魏王?”萧尧没忍住说了自己抽过温宛的事,原以为温宛会生气,然后不理他,他便可以交差。
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哪怕他答应过渊荷,可他喜欢的不是温宛。
不想某位县主的关注点显然有些偏。
“县主不知当时保护的是谁?”萧尧诧异。
温宛摇头,“你说的整件事我都不记得。”
萧尧无奈,“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贵人多忘事。”
温宛苦笑不已,她算什么贵人。
她充其量算个闲人,后来又傻了,傻了好多年。
“你们那时为什么要欺负魏王?”温宛不记得儿时的事,但她在意萧臣被人欺负。
“说句难听的,柿子都挑软的捏,我们倒是想欺负太子。”萧尧苦笑,“尤其母妃与贤妃同时入宫,可那时贤妃直接被封为妃,母妃却只是贵人,这根刺一直扎在母妃心里从来没有释怀过,依母妃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释怀。”
温宛这方明白,何以千秋宴德妃做的那样过分。
见温宛没开口,萧尧又道,“那夜千秋宴是七皇弟叫你替他出头的?”
“当然不是!”
温宛否定,“魏王若想替贤妃讨公道断不会用那种小肚鸡肠的方式,是我看不惯德……咳,是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一个不懂事的晚辈便是真说错什么话,德妃也不会把我怎样。”7K妏敩
萧尧无奈笑了,“你就是倚仗宸贵妃在宫中的位子。”
温宛心虚,“这事儿无证可查,我也不算给姑姑添麻烦……”
“放心,我不会告诉母妃。”
温宛知道萧尧说的是真话,“谢了。”
攒尖屋顶背在,萧臣一直看着温宛的眸子转回来,心中酸涩。
原来是忘了。
说来奇怪,萧臣不记得那时抽他的人是谁,却记得是谁替他挡了鞭子。
时候不早,萧尧出于人情想要送温宛回御南侯府,温宛拒绝,只道徐福会来接她。
而此时,一直隐在暗处的萧臣眸色冷寒。
他看到有两个黑衣人与他一般,隐匿暗处……
温宛待萧尧离开,随意找了路边拉脚的马车,给钱上车回御南侯府。
自靖坊折回朱雀大街的路上,有一段极为僻静的拐角。
马车驶入拐角时,两道黑色身影倏然现于屋脊。
数支弩箭带着凌厉杀意从屋檐射向马车!
砰、砰、砰、砰-
密集且清脆的撞击声自半空响起,数支弩箭被银针拦截,无一射入车厢。
对面屋脊上,两名黑衣人猛然抬头,便见一抹湛蓝色身影映入眼帘。
二人相视,飞身跃向对面屋檐。
寒刃出鞘!
萧臣冷漠看向迎面冲过来的两个黑衣人,面色无波,翻手间握住袖内墨鲲短刃。
马蹄踢踏,车厢四角铃铛随车身摇晃发出清脆声响。
哪怕是坐在外面驾车的车夫都没听到车尾落下的箭羽。
车厢里温宛有些疲累,靠在左侧绉纱窗帘处阖目休息。
屋脊上,萧臣面对急速俯冲过来的黑影,身形迅如雷电迎上,手中墨鲲猛然划过一人脖颈。
猩红鲜血狂涌喷溅,随黑影落地。
斩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