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林毫不掩饰地把那清嘉心中最真实的部分说了出来。
那清嘉怒不可遏,指着唐千林道:“总之,你必须帮我找到脱困的办法!否则……”
“否则你怎样?”唐千林看着他道,“你杀了我?还是折磨我?就算你杀我也好,折磨我也好,一切都是假的,你能做的就是把我困在这里。”
那清嘉恶狠狠道:“那就够了,我会让你尝到和我一样的绝望!”
唐千林道:“你的绝望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无非就是找更多的人来承担原本是你一个人的错误。”
那清嘉道:“你别以为掀开我的阴暗面就可以抓到我的痛处!唐千林,在这里,我可以看到你的回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装什么清高!你抛下在北平那个女人来关外找贺晨雪,这就是你所谓的执着?”
那清嘉的话也触及到了唐千林心里最不愿意揭开的伤疤,可他不知道如何反驳。就在此时,唐千林觉得眼前有强光射来,他赶紧抬手去挡住,可强光依旧直射向他的双眼。
同时,那清嘉清清楚楚地看到唐千林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慢慢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唐千林——”那清嘉扑上去,却抓了个空,唐千林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那清嘉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醒了,他怎么会醒的?谁在帮他?苏娜!对,是苏娜!一定是苏娜!苏娜你为什么要弄醒他!为什么?苏娜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那清嘉呐喊着,咒骂着,恼羞成怒的他像疯子一样在那指着天空怒骂着。
最终,那清嘉瘫坐在地上,因为他知道,在梦中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口中的怒骂声无法传到现实中,能听到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唐千林眼前亮起的瞬间,他感觉脑袋沉重得像灌满了什么东西一样,虽然能感觉到四肢,但无法活动。
努力睁开双眼的时候,唐千林下意识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屯子外面的那条路上,却未曾想到模糊中看到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在眼前晃动着。
恍恍惚惚中,他还能感觉到有东西在舔他的脸,好像是糖豆。
唐千林试着发声:“谁?”
“不要说话,再躺一会儿。”那人道,同时拿出一个瓶子,在唐千林鼻前晃了晃,“瓶子里的药可以让你恢复清醒,等你清醒后,也不要急着站起来,你还需要适应,你这只猫很通人性,见我带你离开,就一直偷偷地跟着。”
唐千林努力睁眼看着眼前人,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那清嘉耍的花招,毕竟在他控制的梦境中,凡事皆有可能。他重新闭上眼,等脑袋感觉到不再沉重后,这才慢慢睁眼。
此时,唐千林才发现自己面前的就是曾经伏击过自己,又在钱斯年对骨庙的袭击中脱身逃走的那名祭兵。
唐千林道:“怎么会是你?”
祭兵道:“我一直在跟着你。”
唐千林问:“一直?”
祭兵道:“对,从你来哈尔滨的第一天,我就跟着你。”
唐千林问:“为什么?你到底是谁?”
祭兵道:“唯一可以帮你的人,你也是唯一可以帮我的人。”
唐千林扭头看着四下:“我在什么地方?”
“红土屯外的林子中,距离红土屯大概一里地,相对安全。”祭兵拿过水袋递给唐千林,“喝点水,会让你舒服点。”
唐千林喝着袋中的水,发现是茶,而且是浓香的花茶,他忍不住一口气喝了半袋,这才道:“看样子,你也知道红土屯中发生的事情。”
祭兵道:“我是祭兵,当然知道红土屯下面藏着圣城,不过,过去,所谓的圣城只是一座萨满监狱,负责关押那些穷凶极恶的恶萨,直到天石落下,一切就改变了,监狱变成了圣城,原本关押在这里的那些恶萨也在一夜之间下落不明。”
唐千林问:“我们第一次见面在什么地方?”
祭兵闻言笑了下:“怎么?你还认为自己在梦中?你的确醒过来了,是我让你苏醒过来的。”
唐千林道:“你知道如何让人脱困的办法?”
祭兵道:“我知道梦魇花,也知道在圣城中禁锢着一个传说中的怪物,名叫‘阿斯达’,译成汉语的意思就是梦魔,只要在梦魔的法力范围内,任何人熟睡都会被困在它创造的梦境之中,但只要脱离这个范围,时间不要超过太长,人就会自然苏醒过来,另外,我也偷听到了苏娜和那维正的对话。苏娜说过,只要人进入这个范围,千军万马都不怕,所以,我就想着如果把你带离红土屯,离开那个盆地,你大概就会苏醒过来。”
唐千林看着祭兵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多?”
祭兵道:“我是仅存的最后一名祭兵,你可以叫我‘叶达’。”
唐千林闻言道:“叶达?这不是萨满中乌鸦的意思吗?”
祭兵道:“你知道得也不少,没错,叶达就是乌鸦的意思。”
在萨满教,乃至于整个东北亚地区,都将老鹰、天鹅和乌鸦尊为神鸟,禁止捕杀。满族有祭神竿的古俗,也称为“祭索罗竿”,在竿顶放置上锡盘、方斗盘,里面放上剁碎的动物内脏,用来祭献乌鸦神。
萨满祭祀中认为乌鸦是林神,还认为乌鸦的羽毛像没有太阳时的颜色,凡林海荒野中突生异状,乌鸦便会满天叫喊,为人类传信。
《满洲实录》,也就是《清太祖实录战迹图》中,就有努尔哈赤与明兵征战,群鸦拦路,传报军情的故事。因乌鸦报警,努尔哈赤这才以少胜多,大破前来进攻的九部联军,使其日后逐渐强大。
叶达道:“原本我在祭兵中隶属天眼,天眼也就是你们汉人以前称的斥候,现在被称为侦察兵的兵种,所以,刺探消息,伪装潜入,暗杀破坏是我的强项,要跟踪你,不被你发现,也不是什么难事。”
唐千林听完道:“既然如此,我们应该是敌人,你为何又要帮我?”
叶达听完却是凑近唐千林,问了一句:“那你知道自己为何要找萨满灵宫吗?”
唐千林一愣,随即道:“我是为了完成师兄的心愿,这也是轩字派和辕字派嵍捕之间的一个赌局,这些都不是什么机密大事,你应该有所耳闻。”
叶达又问:“那你又有没有想过,凭什么你可以如此的接近?凭什么所有人都把找到萨满灵宫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唐千林问:“什么意思?”
叶达道:“就是因为未知才会去寻找答案,这仿佛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去追寻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的真相呢?”
唐千林道:“我说了,我们嵍捕就是如此。”
叶达道:“假如你成为嵍捕并不是一个巧合呢?”
唐千林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我认识的人?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叶达指着自己的面具道:“以前我经历过一次大火,导致我毁容,为了不吓着别人,我只能一直戴着面具。”
唐千林想了想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叶达道:“同样的问题,我不想再翻来覆去的回答,我说过,只有我俩合作,才可以找到萨满灵宫。”
唐千林疑惑:“你是祭兵,你会不知道萨满灵宫的地点?”
叶达道:“在历史上,知道萨满灵宫地点的人少之又少,曾经前往那里的祭兵也没有人回来过,换言之,只要去了萨满灵宫,就不允许再离开。”
唐千林摇头:“我不愿意相信你。”
叶达起身,扔给唐千林一个望远镜,指着林子外道:“你与其不相信我,不如担心下眼下的状况吧。”
唐千林拿起望远镜,抓着旁边的树慢慢起身,来到叶达的位置,手持望远镜看去。
唐千林从望远镜中看到了,在傍晚太阳的余晖下,三辆日军军车在两辆摩托车和一辆装甲车的引导下,缓慢行驶在山路上,朝着红土屯的位置前进。
唐千林放下望远镜:“糟了,关东军怎么来了?”
叶达道:“跟上去看看吧,不过,这次可千万不要再睡着了。”
此时那维正和苏娜正在村口等待着,看着日军车队前来之后,那维正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前立正站好,规规矩矩地等待着,而苏娜则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先的位置上。
日军的汽车稳稳停在村口之后,车上的日军士兵全部下车,在一名中尉和几名军曹的指挥下列队。
随后,车上下来一名带着少佐军衔的军官。
那维正上前拱手道:“竹森少佐。”
苏娜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那维正和那名日军军官打招呼,心中腾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竹森少佐面带笑容,也学着那维正的模样拱手行礼:“那王爷。”
那维正道:“竹森少佐一路辛苦,不过有人先您一步到了。”
“我知道他们是谁。是哈尔滨地方保安厅下属的秘搜课,以及满洲国国防军驻牡丹江警备团的人。”竹森少佐平静地说,“他们都是奉三宅将军的命令前来的。”
那维正道:“这么说,是自己人?”
竹森少佐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那王爷,您所说的事情如果全部属实,那就为帝国,为大东亚共荣立下大功了。”
竹森少佐这番话出口之后,苏娜浑身一震,她这才意识到那维正根本不是想要掩饰梦魇花和萨满灵宫的秘密,而是要把这些拱手全部让给日本人。
那维正道:“竹森少佐,是不是立功,我并不感兴趣,我不喜欢权力,也不喜欢钱,我唯一珍惜的就是这条活不了几年的老命。”
竹森少佐笑道:“明白,石原将军让我转达您,您的简单要求,我们绝对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