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 美人恩重

那是清宁小姐送给他的东西。

刑天舞的眼泪又流出来了，她怔怔的看着林燃星手里的香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我不是……”林燃星这一刻就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满心都是愧疚，想一想人家的深情款款，再对比一下自己的没心没肝，真觉得自己禽兽不如，忍不住又想起了刑天舞当初给自己送星通器时的场景，当时，刑天舞是信誓旦旦要做自己女朋友的，甚至连”联邦不禁止三妻四妾”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此时此刻，林燃星已经完全被一种情绪所左右，觉得自己如果不补偿一下眼前的少女，真是一辈子都会愧疚的，他看着刑天舞的俏脸和泪眼，忽然就冲动起来！

这曾经是一个多么无忧无虑的女孩，她若不是爱上自己，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自己若是就这样一走了之，怎么对得起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

他用力握住了刑天舞的双手，刑天舞吃惊的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做我的女朋友吧！”林燃星沉声道：“跟我到百合星系去，好不好？”

刑天舞微微张开了嘴唇，显然已经被他的话惊呆了。

“我是认真的，小舞，”林燃星的双手握得更紧：“我保证，从今以后，无论是行军作战，还是赋闲在家，我都会一直陪伴着你，一直把你带在身边，绝不孤身上路，好不好？”

刑天舞脸上的表情先是无比的惊愕，仿佛不能置信，再往后，就变成了惊喜欲绝，眼里的泪水却流得更急，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就这样仰视着林燃星的双眼，原本是无声的落泪，最后终于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林燃星……我终于等到你说这句话了……真的，真的很不容易啊……”

“你答应了？”林燃星喜道。

刑天舞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也顾不得风度，直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轻轻摇了摇头：“不，我不能答应你。”

林燃星呆住了。

“为什么？”他问：“难道你不喜欢我了吗，还是你觉得我在骗你？”

“都不是，林燃星，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刑天舞脸上犹有泪光，却已绽放出春花一般的笑容来：“我当然喜欢你，林燃星，我这辈子就喜欢过一个人，那就是你啊！”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我？”林燃星问。

“因为……”刑天舞悠悠的吐出一口气来，有些伤感的道：“因为我长大了。”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心没肝的小女孩了，我父亲也渐渐的老了，这一年来，他几乎失去了一切，只剩下我这个亲人。许多次，我看到父亲彻夜难眠，长吁短叹，我甚至看到他在半夜里偷偷的流泪，可是一到白天，他却又变得很坚强，很乐观，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总是很心疼。”

“华尔兹叛国之后，曾经将我在牢房里关押了几个月，在sk之城的牢房里我想起了许多事情，我想，是到我应该承担起责任的时候了，我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不应该再尽情享受父亲的呵护，我要学会付出，我要陪着我的父亲，让他开心快乐，所以，林燃星，我不能跟你去百合帝国。”

刑天舞的话说完了，她依然在流泪，依然深情的凝视着林燃星，可是她苍白的脸上却浮现出圣洁的光辉，林燃星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孩，这一刻，他清醒的意识到，这个女孩，她是真的长大了。

刑天舞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林燃星的腰部，将耳朵贴在他胸口，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林燃星无言的伸出双臂回抱住刑天舞，此时此刻，虽然有满肚子的话，却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房间里沉默了几分钟，刑天舞才在他怀里仰起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林燃星，你去了百合帝国，还会回来吗？”

“会，”林燃星用力点头：“一定会。”

“那就好，”刑天舞的声音很低沉，也很缓慢，可是语声中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只要你还会回来，我就会永远等着你，到了那一天，如果你还愿意要我的话，我会一辈子陪着你。”

“我等你，一辈子，好吗？”

如果说林燃星一开始的冲动更多的是因为愧疚和怜惜，那么此时此刻，他是真的被感动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女孩除了活泼和痴情之外，还有着真正善良的心肠和无私的情怀，这种东西在这一刻真正打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他的心为之微微颤栗——就仿佛当初第一次在战场上看到丽萨一样。

每个女孩总有她最闪亮的一面，等待着一个有缘人来发掘。当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个时间，那一面忽然呈现，不经意划破你的心房，也就种下了一生的爱情。

此时此刻，林燃星清晰的体会到了这种刻骨铭心的滋味。

刑天舞轻轻把手臂从林燃星怀中抽了回来：“林燃星。”

“嗯？”

“去看清宁小姐吧，她对你的思念，并不比我少呢。”

直到推开清宁小姐的房门时，林燃星的神思都还有些恍惚，他依然沉浸在刑天舞带给他的震撼之中。可是门一开，他的注意力就立刻回到了现实中，因为他看到一个纤弱娇小的身影正不顾一切的向他扑过来，伴随着”哇”的一声，清宁小姐就像个孩子般大哭起来，她不顾一切的紧搂着林燃星的腰，柔顺的发丝丝丝缕缕的滑落在林燃星的衣襟上。

这一刻，她就好像一个刚刚得到了最好玩具的孩子，死死的护着自己的玩具，说什么也不愿意松开。

“清宁，我……”林燃星张开嘴来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立刻就有一只冰凉的小手伸过来，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巴。

“林燃星哥哥，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安慰我，让我哭，”清宁小姐哭得真的很伤心，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可能哭得太猛烈，口水呛住了气管，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抽抽搭搭的道：“我哭完了就没事了，真的，林燃星哥哥，你真的什么都不用说。”

林燃星只能闭上嘴巴，轻轻拥住她娇小的身躯，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和香肩，默默的承受着少女此刻最彻底的情绪释放。

相比起刑天舞，清宁小姐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一开始清宁根本就是不怀好意接近他，可是在接近的过程中，却不知不觉陷了进去，更因此惹得李强暴走，差点铸成大错。

尽管过程有些曲折，可是清宁小姐对他的感情却并不比刑天舞少，相反，这个少女一旦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就变得难以想象的勇敢，她甚至敢拖着随时会断气的残破之躯，冒着生命危险，一而再、再而三的偷偷跟着他上战场，到后来她与林燃星流落到宇宙深处，万里逃亡，又误入龙魂废墟，这一趟旅程走下来，可算是真正的朝夕相处，同生共死，等到再度重返暴风星系后，林燃星的心里早已不知不觉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林燃星在龙魂废墟中明确拒绝过清宁小姐，可是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真的对这个女孩一点感觉都没有。

若非如此，林燃星又何至于毫不抵触的收下她的香囊，并且一直带在身上呢？

时间总是最好的催化剂和魔术师，经历了在百合帝国的半年历程，林燃星心底的思念早已疯长，从他离开宴席踏入侧门开始，他的情绪其实就已经处于一种危险的失控状态，否则，他又怎么会一时冲动，就想带着刑天舞前往百合帝国呢？

此刻，清宁小姐在他怀中抽泣，林燃星却已经慢慢陷入了沉思之中，房间里逐渐安静下来。

这一静就是十多分钟，等到林燃星重新惊觉，才发现清宁小姐早已停止了哭泣，躺在他怀里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小丫头的脸上还有着泪珠，表情却安宁而祥和，仿佛是个孩子，她沉沉的躺在林燃星怀里，林燃星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她还正下意识的咂了咂嘴巴，吐出一个口水泡泡来。

“这小丫头，她……”林燃星顿时有些啼笑皆非：“她居然睡着了……”

可是紧接着他就想起来了，清宁小姐的心脏病虽然从龙魂废墟里出来后大有好转，可是身体毕竟还弱，今天这一场痛苦恐怕早已憋了有几个月，如今彻底的释放出来，已是消耗了她极大的精力，她这一睡，其实正说明了之前的她憋得有多辛苦，心里又是何等的愁苦。

这么一想，林燃星又有点感动了，他忍不住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就这样静静的抱着清宁，虽然觉得胳膊有点酸，却也不舍得动一动，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清宁小姐才睁开眼睛，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再揉揉眼圈，顿时想起了现在的情形，不好意思的笑了：“林燃星哥哥，我没事了。”

林燃星这当儿忽然觉得有些无言。

他本来有好多话想说，好多心事想倾诉，想要跟清宁分享自己在百合帝国的见闻和感受的，可是看着清宁清澈如水的平静双眸，忽然觉得眼前的安静才最可贵，恐怕自己随便说句什么，都会打乱这难得的安详。

他不说话，清宁却说话了，她道：“林燃星哥哥，我知道你很忙，我不耽误你的时间，我给你唱首歌好吗？”

她看看林燃星有些错愕的神态，咯咯笑道：“这首歌是专门为你写的，你可要好好听哦。”

林燃星轻轻点头，握住了她的手。

清宁小姐俏脸微微晕红，低声唱了起来，她唱的便是当日在露娜星球唱过的那首歌——《我的英雄》。

天籁般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起来，林燃星的思绪又开始漂浮，仿佛回到了露娜星球，依稀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裙，精灵一般的女孩，那深情款款的声音，在当初就曾经轻易的击穿了他的心防。

你一直很疲惫，因为你在寻找。

你一直很落魄，因为没有找到。

你永远不放弃，可命运显得那样无力。

缺了信仰，少了坚强，这个世界遍体鳞伤。

可你没有放弃，你依然高昂着头在寻觅。

就算天空不再蔚蓝，就算到处狂风暴雨。

可是雨后的那一角晴空，就是你。

哦，哦，哦，

你就是我的英雄，我一个人的英雄。

他们说你软弱无力，只有我说你天下无敌。

因为你的好，谁也不知道。

所以，你是我的英雄，我一个人的英雄。

我会一直爱你，用这一生为限期。

我会一直爱你，让你连抗拒都无能为力。

那段岁月，正是林燃星最愤懑，最憋屈，最无力的岁月，军部的软禁、上级的狐疑、友军的构陷，小人得志，英雄受辱，林燃星曾经无数次兴起了放弃的念头，清宁小姐能够写出这首歌，正是深刻的明白他当初的心情，才用这样贴切的歌词来鼓励自己绝不放弃。在字里行间清晰的透露出不求回报的无私付出，还有不顾一切的勇敢追求。

一曲完毕，林燃星仿佛已经痴了。

清宁小姐响亮的吸了一下鼻子，才道：“林燃星哥哥，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明白，”林燃星低声道：“很早以前就明白。”

清宁扬起了灿烂的笑脸：“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可是清宁……”林燃星道：“你的身体不大好，我还得返回……”

冰凉的小手再次捂住了他的嘴巴，清宁小姐轻轻的笑了：“林燃星哥哥，我的父亲说过许多次，他说你天生就是属于战场的，你是这个世界上人类最后的希望。可是……可是我却不会打仗，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我甚至还有心脏病，虽然现在好了许多，可是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在任何方面拖累你的，我不愿意做你的累赘和困扰，所以我绝不会要求跟着你。”

林燃星有些意外的看着她，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刑天舞。

“可是我终究还是喜欢你的啊，林燃星哥哥！”清宁小姐用力反握住林燃星的一只手：“我相信总会有天下太平的那一天的，到那个时候，我的林燃星哥哥就不用再上战场了。到那个时候，请你千万千万不要忘了我，就算你在百合帝国做了大官，做了元帅，你也一定要回来看我，好吗？”

“我不需要你回来做些什么，因为我不愿意给你造成任何压力，我只是想还能再看到你，因为……因为我会一直等着你，那完全是我个人的选择，根本与你无关的。”

“所以，林燃星哥哥，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要求，一定要回来看我，好吗？”

林燃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堵得慌，那是一股说不出的感动，让他眼眶发涨，鼻子发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可是他又是一个深呼吸，总算勉强将自己平静下来，郑重的看着清宁小姐的眼睛点了点头，沉声道：“好！”

清宁小姐慢慢闭上了眼睛，将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林燃星怀里，轻声道：“我累了。”

林燃星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少女抱起，轻轻放到她的大床上，然后轻手轻脚走出了小楼。

他还有最后一个人要见，那是婴宁。

对于林燃星来说，这也是给他的感觉最为复杂的一位。

从头至尾婴宁都没有对他说过和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甚至直到林燃星离开暴风星系前往百合帝国的时候，都还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跟婴宁之间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

最多再进一层，叫做知己而已。

可是远在百合帝国的日子里，林燃星想得最多的是丽萨，其次却既不是清宁也不是刑天舞，而是婴宁。

那个永远冷静、永远睿智、看上去仿佛冰山一般，其实却热情而执着，有着完美品格的知性女子，那个曾经的联邦中将，如今的海伦家族继承人。

他细细的回忆过与婴宁相处为数不多的几个场景，然后就越来越觉得，其实自己在潜意识中是非常欣赏，乃至渴望接近这个女孩的。他同样也开始感觉出，婴宁在对待他时那平淡的口吻和看似毫无意义的细节动作中，其实都蕴含着极重的深情。

否则，她又何至于用一颗堪称无价之宝的资星来找轩辕枫换回他一条命呢？要知道，那时候的他才刚刚崭露头角，只是个区区的联邦中尉，与婴宁小姐在身份上简直有着天渊之别。

林燃星的心脏有些反常的跳动起来，他勉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轻轻推开了婴宁的门，等待着另外一场意料之中的感动。

然后他就有些意外的看到了一脸平静的婴宁。

她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仿佛已经等了好久，看到林燃星进来，只是很细微的点了点头：“你来了。”

林燃星满腔的情绪顿时被扼杀在腹中，有些僵硬的点头道：“我来看你了。”

婴宁笑了笑，起身把门关上，然后重又回到林燃星对面坐下，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内敛而冷静，就像是一座永不融化的冰山。

这一刻，林燃星心里忽然觉得很慌，他开始飞快的回忆与婴宁相处过的每一个片段，试图重新分析面前这个女孩的内心世界。

原来那都是我的错觉吗？

莫非……她根本就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吗？

否则，她何至于如此冷静，就像她当初在联邦的军事会议上一般。

可是紧接着，林燃星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了。

婴宁只是静静的看了他三秒钟，眼泪就毫无征兆的从眸子里落了下来，无声无息，汹涌不绝。

那是一种情到深处的孤寂无声，一种让人心碎的沉默，林燃星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疼了。

“你……你别哭……”林燃星有些措手不及。

“你坐下，”婴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林燃星总觉得这一瞪带着点女孩子撒娇的嗔怪意味：“不要说话。”

于是林燃星只能闭上嘴巴乖乖的坐着，等着婴宁给他一个答案。

“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婴宁的表情有种相当刚烈果决的味道，语气有些僵硬：“一定要回答。”

林燃星点点头：“好。”

婴宁的眼泪一直流，止都止不住，她也不去擦一下，只是一字字道：“你喜欢我吗？”

林燃星愣住了。

这已经不是婴宁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在sk之城凯旋酒店里，婴宁第一次问他，他曾经回答”我很感激你”，很隐晦的拒绝了婴宁，可是事后每每回想这一幕，他心里都会有隐隐的痛。

林燃星这辈子很少后悔自己的决定，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花心的人，他确信自己深爱着丽萨，可是偏偏对于这一幕，始终不能释怀，甚至有许多次在梦里都梦到婴宁小姐在问他：“你喜欢我吗？”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时，我换一个答案，现在会怎样？

这么想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很可耻，因为心里会有小小的期待。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一幕居然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重演。现在，这个自己内心深处敬重大于爱慕的女子，就这样用深情的目光盯着他，安静的流着泪问，你喜欢我吗？

人的一生中并不总是有反悔的机会的，有时候错过了一次，就是错过了一生，林燃星自问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可是此时此刻，看着面前这个依旧表情淡漠的女子，他明明想要张嘴，却挣扎了好久，还无法作出一个明确的取舍来。

究竟是选择，还是放弃？林燃星深呼吸起来，足足过了一分多钟，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现实既然充满了矛盾，那我为什么不问问自己的本心呢？

我林燃星一向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爱与不爱，为什么不能明说？

他依稀又想起了不久之前光明王的告诫：“请不要伤害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