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无法抉择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某种神圣的光辉来：“这说明我林耀焕的儿子，林家的大少爷林风，已经从他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已经有了独立的判断和标准，他已经是一个真正优秀的战地指挥官了！孩子，我以你为荣！”

林风呆呆的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脸上却充满了感激。

无论林耀焕说的是心里话，还是纯粹为了安慰他，那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林风感觉心头那种战败的沮丧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全是自信和蓬勃的战意，他有绝对的信心，自己以后会做得更好，也绝不会再丢林家的脸。

是的，自己的父亲，那个百合帝国万众敬仰的第一战神，他今天的表现让自己感觉无比的骄傲，人家都说”英雄见惯亦常人”，可是自己跟父亲相处了二十七年，却依然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光辉，那是与一切战略战术都毫无关系的人格力量。

林耀焕看了看儿子的表情，有些好笑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没问题了？那就赶紧下去准备，晚上还要去见陛下呢，他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不，父亲，我来找您是有另外的事情，”林风从感动中惊醒过来，立刻摇了摇头：“我遇到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现在我需要您的指点。”

林耀焕露出意外之色来：“哦，什么事情？”

“我爱上了一个女孩，”林风压低了声音：“可是父亲，她早已有了意中人，我迟到了。”

“这不是什么难题，”林耀焕轻松的笑了：“孩子，情场如战场，你尽管去战斗就可以了。”

“没这么简单，事情相当复杂……”林风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干脆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一五一十毫无隐瞒的把林丽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哦，真是相当有意思呢，你爱上了一个暴风星系的女孩，而那个女孩的意中人，却是暴风星系兵法第一的天才，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以为对方已经阵亡了，却还在苦苦寻找，”林耀焕脸上露出相当感兴趣的表情来：“小子，你要那个叫做林燃星的年轻人改名，就是想瞒过林丽小姐？”

“是的，父亲，只要她不亲眼看到林燃星，她绝对想不到林燃星已经改名叫段天涯了，”林风的脸有些发红：“我……我是不是很可笑？”

“这并不可笑，”老爷子严肃的摇了摇头：“孩子，感情是无所谓对错的，你有追求林丽小姐的权力。”

“那……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林风苦恼的皱起了眉头：“这些天我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无论我怎么选择好像都不对，我不想做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可是我真的不想就这样失去林丽小姐。”

“你想杀林燃星？”林耀焕笑了。

“是的，我的确想过，”林风坦然道：“可是于情于理，我都无法说服自己去杀害这样一个真正的天才。”

“可是他不死的话，你连半点机会都没有，”林耀焕道：“就算你一辈子瞒着林丽小姐，让她以为林燃星已经死了，她也未必会选择嫁入我们林家，按照你刚才的描述，我怀疑她会终生不嫁，为林燃星守节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林风长长的叹息起来：“所以我才苦恼啊……”

林耀焕皱起了眉头，他把身躯往后仰，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久久没有说话。

房间里沉默下来，只有墙壁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声，过了许久，老爷子才缓缓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一个我和你母亲当年的故事。”

林风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父亲，这才点头道：“您说。”

“当年你母亲也是百合帝国著名的美女，所以，爱上你母亲的可不仅仅是我林耀焕，帝国军政界内至少有三四十号人都曾经追求过她，而这其中最杰出的有三个人，我只是其中之一。”林耀焕的声音低沉而舒缓，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可是你母亲当时最想要嫁的却不是我，而是希洛斯。”

“希洛斯元帅！”林风惊讶道：“就是那个曾经被誉为’极限操作天下第一，容貌俊美绝世无双’的希洛斯元帅？我记得崔叔叔曾经感叹过，希洛斯元帅对标准机甲的控制能力甚至还在您之上，堪称百合帝国千年历史中的第一人。”

“是的，希洛斯是我的好朋友，标准机甲的控兵技巧也是我教给他的，可是他天赋绝高，后来居然超过了我，以至于我曾经一度十分嫉妒他。”林耀焕显得有些感叹：“标准机甲的控制是最具有观赏性的，所以希洛斯打过的那些胜仗都无比华丽，加上他出色的外形条件，顿时就成了百合帝国少女们心目中排名第一的梦中情人，你母亲也不例外。”

林风道：“可惜希洛斯元帅英年早逝，据说他是因为一次孤军深入被虫族围困，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援，最后被虫族攻陷了阵地，战死沙场的。关于他的事迹，在百合帝国的历史课本里有着详细的记载。”

林耀焕脸上掠过深刻的痛苦之色，仿佛脸上的肌肉微微抽了一下，才涩声道：“那不是事实。”

林风愕然道：“那事实是……”

“事实是，当时陛下派出的援军就是由我带领的，而我原本有充足的时间前往救援，并且跟他里应外合反围剿虫族大军，打一个漂亮的胜仗，”林耀焕苦笑道：“希洛斯心思缜密，兵法娴熟，你觉得他这种人有可能会孤军深入被虫族围困吗？这种低级错误就算是百合帝国的二级军官也很少有人会犯。”

林风瞪大了眼睛：“您……您可别跟我说……那就是您和希洛斯元帅对虫族设下的圈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林耀焕解释道：“我跟希洛斯情同兄弟，在战场上配合默契，许多战术根本无需商量就能自然而然完成配合，希洛斯故意把自己置身险境，就是料定了我必然看得出他的用意，以为我会派兵从外面合围，全歼虫族部队的。”

林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父亲竟会作出这种事情来：“难道……难道您是故意假装看不出他的用意，故意延迟救援，陷他于死地的？”

林耀焕的脸部明显的抽搐了一下，神情有些发怔，过了许久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轻声道：“没错，孩子，我的确是这么做的。这件事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污点，虽然没有任何人看得出我的意图，可是我这数十年来却常常午夜梦回，惊出一身冷汗。”

“为什么？”林风激动起来：“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林耀焕顿了顿，一字字道：“因为我不想让你母亲嫁给希洛斯。”

林风呆住了。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发寒，仿佛这才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父亲。

林耀焕闭上眼睛，将身躯软软的靠在背后的软垫上，过了良久才平息了心情，重新睁开眼来道：“你母亲在得知希洛斯的死讯后十分悲痛，可是希洛斯已死，她却终究还是要嫁人的，加上我那段时间曲意讨好，百般照顾，所以最终她决定选择我。”

他看看儿子呆若木鸡的表情，补充道：“我虽然做了这件错事，让良心备受责备，可是我并不后悔，因为这数十年来我跟你母亲相亲相爱家庭美满，你母亲一直都很开心，在有了你和你妹妹之后，你母亲更是把全部精力都投注在你们兄妹俩身上，安心享受天伦之乐。我可以很自信的说，我并没有辜负她当年对我的青睐，她嫁给我，也绝对是个明智的选择。”

林风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惊醒一般，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摒弃，他狠狠的点头：“父亲，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顿了顿，一字字道：“您放心，我同样会让林丽小姐得到幸福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眸子里有着浓烈的杀气，说完话，他就想要转身出门，可是这时，背后却又响起了林耀焕的声音：“等一等，儿子。”

林风诧异转身。

“你太心急了，”林耀焕笑道：“我的故事还只讲了一半而已。”

林风愣了愣，转回来重新坐下。

“我一开始就说过，当初追求你母亲的有三个杰出人物，我只是其中之一，希洛斯也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人你猜是谁？”

林风思索片刻才道：“能够被您称为杰出的也只能是帝国的十大元帅中人了，崔叔叔跟您关系最好，显然不可能是他，那当然也不可能是崔家的弗莱西元帅，而徐家却是一帮女将，看来只剩下李家的族长李叔叔和他麾下的黄叔叔了，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呢？”

这一番推断入情入理，按说是不错的，可是林耀焕却摇了摇头：“不对。”

林风奇道：“难道帝国在十大元帅之外还有其他能与您相提并论的人物吗？”

“那倒不至于，”林耀焕道：“百合帝国以武立国，我们的陛下更是最爱破格提拔人才，徐家原本人丁凋零，结果陛下硬是把花生和小火这两个平民直接提拔成了元帅，让徐家忽然就跻身于四大家族前列了。你觉得，在这样的国情下，民间还能有多少隐藏高手呢？”

林风皱眉道：“徐家的小火和花生的确也算元帅，可是他们都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跟您明显不是一辈的啊。”

“我也没说是他们啊，”林耀焕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自小就聪明，怎么偏偏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猜不出来呢？”

林风想了想，顿时露出震骇之色来：“父亲，您说的该不是苏氏皇族吧？当今皇帝陛下并无兄弟，莫非……莫非陛下当年也是您的情敌？”

“啪！”林耀焕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说什么呢，小子，你母亲嫁给我的那年，陛下都已经有十多个妃子了。”

林风苦恼的挠了挠头：“那……那究竟是谁呢？”

林耀焕叹了口气：“我早跟你说了就在十大元帅之中的，你猜来猜去，干嘛偏偏跳过了你崔叔叔呢？”

“不是吧！”林风失声道：“怎么可能是崔叔叔！”

“为什么不可能？”林耀焕反问道。

“崔叔叔跟你关系这么好，怎么看也不像是情敌啊，”林风道：“而且崔叔叔性情暴烈，为人处事更是豪放粗野，怎么看也不像是母亲欣赏的那一类吧。”

“你错了，”林耀焕一字字道：“这第三个人，正是如今的崔家族长，四大本座排名第三的崔然星元帅。”

林风闭上嘴巴，静静的听父亲继续说故事。

“那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泽格虫族攻势正猛，其中有一位尤其厉害的虫族指挥官叫做激动，这是一只赤红色的飞龙，控兵能力堪称天下无双。希洛斯已经是我们百合帝国控兵最好的将领，却依然不是激动的对手，多次在战场上被激动打得惨败，甚至几乎丢掉性命。幸好激动这虫性情刚烈，而且非常自负，对战争有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它并不追求战场上单纯的胜败，而是一味强调控兵的境界高下，这才给了我们一点喘息之机。利用他这种自负情绪，我们勉强能够拖住激动前进的步伐。”林耀焕脸上的表情尤有余悸，可见对激动的忌惮之深：“后来我也加入战场，我和希洛斯两人联手控兵，这才勉强跟激动打了个平手。”

林风很理解的点了点头，忍不住就想起了在暴风星系打的那场虚拟决斗，巴特尔同样是一个人压着006和007两个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巴特尔倒是很像激动，性情暴烈执拗，并且绝不低头，固执得让人讨厌。

“后来因为我一念之私，害死了希洛斯，只剩下我一个人，顿时就抵挡不住激动的攻势了，那一阵子我节节败退，短短三个月内丢失了十多颗武装星球，简直有种连气都喘不过来的压迫感，”林耀焕道：“正是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我终于犯下了一个相当低级的错误，最终被虫族大军包围起来。”

林风听得十分入神，虽然明知父亲安然无恙，依然为当时的局势而紧张起来，追问道：“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等死吧，”林耀焕苦笑道：“我这次跟希洛斯那次不一样，希洛斯那一次是故意进入包围圈，以为我会跟他里应外合，而这一次，援军还远在天涯，我的全部部队都被激动所包围，这已经是必死无疑的死局了。当时我坐在军营里计算了一下行程，如果援军立刻从天王星球出发，昼夜不停赶路，登陆战场后不做整顿就投入战场的话，也得足足三天三夜的时间，而我自己就算用尽最大的努力，也只能勉强撑过三天而已。”

“那……那岂非还有机会？”林风道。

“理论上有，实际上没有，”林耀焕摇头道：“首先，援军长途赶路影响状态，登陆战场后还没有时间重新整顿，那战斗力就更是锐减，更何况，外面包围的并不是虫族的普通将领，而是整个泽格虫族控兵能力排名第一的激动。我们百合帝国的将领，根本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之兵呢？”

“那……那您是怎么活下来的？”林风听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不得不承认，当时的局势的确如林耀焕所说，已经是个死局。

“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林耀焕道：“当时我还曾想过，正是因为我害死了希洛斯，自己才落到这步田地，这就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几个月前我不救希洛斯，如今也同样不会有人来救我的，所以我这才是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

他顿了顿，又道：“那些年正是人虫之战最胶着的年代，百合四大家族的将领几乎全部在外面出征，李润烈一直在百合星系南部边缘跟虫族纠缠，徐智秀当时年纪还小，不足以上阵对敌，从理论上来看，唯一有机会救我的便是刚刚打完一场大战回帝星述职的崔然星元帅，至于其他二级将领，根本不用考虑，他们即便来了，也只会被激动再度打回去。而即便是崔然星来，其实也只有不到三成的机会。”

林风吞了口唾沫，他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喉咙里”咕嘟”一声。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追求你母亲的三个人中，我害死了希洛斯，现在唯一能救我的却是崔然星，若是换了我站在崔然星的位置，我真的很怀疑我会不会愿意去救自己的情敌，毕竟，在这三个人中，崔然星是机会最小的一个，只有我和希洛斯都死掉，他才会有成功的希望，”林耀焕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眼里忽的闪起灼灼的光芒来：“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崔然星却真的来了！”

“那是一场我此生所见过最壮烈的战斗，当铺天盖地的运输机和战斗机群出现在星球外围的时候，我几乎当场落下泪来，可是那一刻，我仍然不认为我会活下去，因为在我座驾的通话视频上，我看到了崔然星那张疲惫不堪的脸，他身后的勤务兵和驾驶员同样疲惫不堪，他们确实是日夜兼程赶了三天三夜刚刚到达，他们是典型的疲惫之师。”林耀焕用一种梦幻般的口吻道：“可是，他赢了，他从正面战场上打败了激动，赶走了虫族，挽救了我的性命，孩子，你要知道，这是百合帝国数十年来对阵激动唯一一场正面取胜的战役，而崔然星元帅也是百合帝国历史上唯一个曾经正面击溃过激动的男人！”

林风追问道：“崔叔叔到底怎么赢的？”

林耀焕沉默了一下，仿佛是为了平息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反问道：“你先告诉我，崔然星元帅的风格是什么？”

“百合帝国四大本座，林耀焕多变，崔然星狂野，李润烈严谨，徐智秀迅捷，父亲，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林风笑道。

“没错，就是狂野，无与伦比的狂野，无与伦比的霸气，当时，我看到崔然星的部队就仿佛不要命一般往前猛扑，那种劲头简直让人心里发毛，激动那么精细、那么完美、那么天下无双的控兵居然硬是挡不住，被崔然星生生的把部队冲垮了，”林耀焕叹息道：“那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一句民间俗话，叫做’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还有一句话叫做’乱拳打死老师傅’，我想，激动遇到崔然星，恐怕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明明激动的控兵远胜于崔然星，却偏偏打不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林风震撼了半天，才想起点不对劲来：“可是父亲……你该不是想说，对付激动就应该这么打吧？如果大家都不讲控兵干脆乱来了，那还有什么技巧可言？那岂非就乱套了，完全不符合常理了吗？”

“这当然不会，”林耀焕笑了：“我当时的确是被崔然星震撼了，我甚至觉得崔然星的控兵技巧至少比我高出七八个档次来，毕竟我和希洛斯联手才能堪堪挡住激动，他却就这么轻而易举就把激动给击溃了，这差距也太大了些，可是等到我们的部队汇合后，我却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无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谁？”林风问。

“苏氏皇族嫡传，当朝皇帝陛下——苏破！”

“啊！”林风又呆住了。

“你想到什么没有？”林耀焕笑道：“皇帝陛下自然不是来观光的。”

“我明白了！”林风一拍巴掌，大声道：“明路式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