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进攻之王
段天涯上将是一位非常冷静而睿智的将领，他虽然心忧凤九霄的安全，却一直很好的克制着自己心底的急躁情绪。为了以最小的损失救援凤九霄，他这些天来采用的是最稳固的作战方式：坦克车逐步推进。
正是因为这种滴水不漏的阵地战模式，奥赛德星球上这仅余的二十多万残兵，才能苦苦的支撑到今天，还没有被虫族消耗殆尽。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一直没有办法把阵线推进到防线三十里外，推进到凤九霄的所在处去，而与此同时，虫族却不计代价的命令大部队亡命强攻，摆明了跟人族对耗。
这区区几日夜间，虫族前赴后继的总共投入了约莫五十多万大军，也成功的消耗了人族十多万士兵，此刻，其实段天涯早已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如果不是林燃星的忽然到来，或许过上两三天，奥赛德就要真的被迫放弃了。
到那时候，人类就再度变得只剩下一道屏障：露娜星球。
可是此刻，林燃星来了，虽然段天涯还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是由上往下，从军官到士兵，所有人心里都焕发出了新的斗志，他们忽然觉得，这一仗，或许有机会了！
正是在这种战局异常敏感的时刻，火鸡很快发现了一个疑点。
在人类大军的阵型中，出现了一辆布雷车。
布雷车是闪电战的王者，偷袭和快攻的最佳兵种，却也是阵地战中的鸡肋，一辆布完地雷后的布雷车，在攻坚的时候几乎就是废物，可是此刻，就在绝不该出现布雷车的时候，火鸡看到了一辆布雷车，它出现在标准机甲群的中心位置，在阵线最前方若隐若现，偶尔跳出来甩出一颗高爆弹，又兔子般逃了回去。
面对迅猛兽时威力无穷的高爆弹，在对抗刺蛇的时候攻击力直接减半，根本造不成什么像样的威胁，那么，它究竟想干什么？
火鸡的眼睛眯缝起来，若有所思的盯着前线。
“大人，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可是我仍然觉得，那辆布雷车是想要独自突围，”旁边的飞龙凑了过来：“您看，它一直试探着往前冲，可是我们的部队太密集了，它每次都只冲出一半就退了回去。”
“你没有看错，它的确是想要突围，”火鸡沉着的点了点头：“而且我可以断定，它是想到前面三十里外去跟那支人类孤军汇合。”
“噗哧，”那只飞龙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这么区区一辆布雷车？它去汇合有什么意义？”
火鸡沉默下来，过了片刻，脸上才露出有些讥讽的笑意来：“我只能说，这是种族的劣根性。”
“啊？”那只飞龙惊讶的转过头来：“大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费解，也很可笑，”火鸡感叹道：“人类是机械文明的产物，我们泽格虫族才是生物文明的产物，可是偏偏那群研究钢铁和能的家伙却有着比我们更加丰富、也更加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情感，比如……”
他遥遥的指了指前面的布雷车：“比如那辆布雷车的驾驶员。”
旁边的飞龙睁大了眼睛，脸上流露出迷茫之色来。
“我看得出来，人类那支孤军的统领一定是一位大人物。这些天来，我们虽然没有尽全力去消灭那支孤军，可是我们投入的兵力也足够多了，即便是换了百合星系的人类将领过来，恐怕也早已被我们消灭了，可是你看，那支孤军至今保存完好，甚至还剩下两万多士兵，他们在阵前埋下了层层地雷，后面有布雷车，有标准机甲，有坦克车，有机器人，这些多样化的兵种被那位人类指挥官用最科学的方式排列起来，达到了最佳的防御效果，这种能力，在人类阵营中，没几个人能达到。”火鸡解释道：“我想，人类指挥官并不傻，如果这支孤军的指挥官只是个小人物，恐怕他们早已放弃了，而事实上，他们一直试图救援，不惜牺牲了十多万士兵，这说明什么？”
那只飞龙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说明我们抓住了一条大鱼！”
火鸡叹了口气，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狠狠的在这只飞龙身上抽了一翅膀：“白痴，你能不能说点有价值的结论？”
“呃，好的，您刚刚说那位驾驶员……嗯，有着莫名其妙的情感，那也就是说，那位驾驶员是想要冲过去，跟那位被我们围困的人类指挥官死在一起吗？”
火鸡总算点了点头：“没错，用人类的话说，这叫做’同生共死’，如果是男性和女性的话，就叫做’殉情’。”
于是这只飞龙反应相当迅速的送上了马屁：“大人，您真是一个人类通啊！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怪不得您的战绩如此彪炳呢！”
火鸡哈哈大笑，豪气的一挥手：“全军给我散开，放那辆布雷车过去！”
这一刻，坐在布雷车里的林燃星若是听到了火鸡和他副手的这番对话，恐怕真要翻白眼了。
事实上，林燃星的确是想驾驶布雷车冲过去，可是他也知道，这种机会微乎其微，相当渺茫。所以一开始，他只是打算尽全力寻找机会，抓住敌人阵型中的破绽，凭借自己精妙的操作和布雷车的高速冒险冲过去，可他万万想不到，他还没找到机会呢，敌人却自己闪开了一条通道。
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以林燃星的智慧和战斗经验，这一刻也有些茫然。
这究竟是一个陷阱，还是敌人主帅忽然发神经了？
段天涯刚刚在后面喊出”别冲动”三个字，林燃星已经驾驶着布雷车仿佛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他笔直的射向战线之外三十里处，凤九霄的营地！
看到他动了，本来又是迷茫又是紧张的段天涯反而松了口气，飞快的收回目光大声道：“全军注意，准备反攻！”
是的，他不需要再去关注战场了，他只知道，既然林燃星已经作出了选择，那么他的选择必定是对的。
“反攻？”刑天将军从后面冲了过来：“段天涯上将，你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们自保尚且不足，你居然说要反攻？”
“我没有说错，将军阁下，”段天涯稳稳的敬了个军礼：“十五分钟后，准备反攻。”
火鸡在看到布雷车射出去的时候还在微笑，可是才过了两秒钟，他的表情就蓦然严肃起来，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叫道：“围上去，干掉他，别让他过去！”
没错，让他警醒的是布雷车的轨迹，那种完全圆转如意、浑然天成、仿佛羚羊挂角无迹可循的轨迹。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士兵或者普通人类指挥官所能做到的。
火鸡在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次失败，想起了那些仿佛妖魔般可怕的布雷车，想起了那个让自己一败涂地的妖怪般的人类指挥官。
“那辆布雷车里坐的就是那个妖怪！”火鸡用最大的力气高声吼叫：“干掉他，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已经迟了。
林燃星的经验何等丰富，他冲出去的那一刻，早已准确的估算过虫族部队再度合围的速度，估算过布雷车究竟会遭遇多少次打击，又是否能够跑到目的地，所以，一旦他启动，结局就已注定。
凤九霄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十个小时之前，看到幽灵战机出现，听见战场上的呼喝，他就已经知道林燃星回来了，而此刻，才第一眼看到布雷车射出来，他就百分之百的肯定，坐在车上的只可能是林燃星！
庞大的虫族部队正在合围，仿佛两道滚滚的潮水在奔涌着汇合，跑在前面的迅猛兽嗷呜乱叫，刺蛇的墨绿色粘液漫空飞舞，遮天蔽日，凤九霄看到，那辆布雷车就仿佛海浪尖端的小舟，它已经把速度发挥到了极致，在无数的粘液和利爪中奇迹般的躲避、扭摆、穿行，还不断有一颗颗高爆弹从头部甩出，于间不容发之际把前面挡路的迅猛兽炸成血水，硬生生炸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来。
“锵锵锵锵！”迅猛兽的利爪不断在布雷车身上留下痕迹，布雷车微微震动着，壳体上开始不断出现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缝隙，到最后，几乎整个车身已经找不到完整的地方。
可是林燃星的控制就是有这么精妙，他完美的把握着敌人每一次攻击的脉搏和节奏，尽量不让每一次攻击落到布雷车身上的同一个地方，所以，别看布雷车全身是伤，可是真正的致命伤却一次都没有。
这些过程说起来麻烦，战场上却只是短短的刹那，凤九霄感觉到自己才来得及呼了三口气，布雷车已经冲到了营地外围，伴随着”哧”的一声尖锐呼啸，半个车身冲进了防线！
“啪！”一团墨绿色的粘液准确的命中的布雷车的尾部，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布雷车微微一顿，然后”哗啦”一声，彻底分裂开来，而几乎同时，布雷车的车门已经打开，林燃星从里面一跃而下，就地一个翻滚，飞快的躲到了碉堡之后。
“轰隆！”布雷车爆炸开来，四溅的碎片打在机甲的钢铁外壳上，发出”铮铮”的声音。
凤九霄有些冲动的从自己乘坐的布雷车里跳了出来，一把将林燃星从地上拎了起来，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小子，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林燃星用力把他的手掰开，皱着眉头揉了揉被抓得生疼的肩膀：“拜托，我既然敢来，当然是有十分把握的，你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战局急迫，凤九霄并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战场，就裂嘴笑了：“虽然我很感激你的救援，可是小子，你一个人过来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很简单，”林燃星自信的笑了：“你只擅守而不擅攻，所以才会被困守在这里，现在，给我一具标准机甲吧，我要率军突围！”
数月前，林燃星、段天涯、凤九霄率军杀入黑暗星系，历时一个多月，拿下了小半个黑暗星系总共数十颗适合殖民的星球，一时间天下震动，三大名将也因此名震天下。
世人传言，林燃星和段天涯擅攻，而凤九霄擅守。凤九霄的防御能力在奥赛德体现得淋漓尽致，而近一周来，凤九霄带领孤军坚守阵地，至今还能剩余两万士兵，其防御能力之强，更是一目了然。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林燃星擅攻，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当年林燃星在露娜星球以三十万大军正面击溃黑尔柔一百五十万大军，虽然震动天下，可是许多军事家事后分析，都认为这一战更多的意义来自心理层面，”哀兵必胜”促成了奇迹的诞生，至于林燃星在战场上表现出的控兵能力，更多的被段天涯及其他将领所掩盖。
毕竟，在战场上，林燃星是通过指挥这些军官来间接达到对整个部队的控制的。
可是今日今时，火鸡终于有幸成为了第一个见证林燃星能力的虫族将领。
一周之前，火鸡根据军事常理，曾经想用三万大军围困凤九霄的孤军，可是凤九霄的顽强远超他的估计，所以之后的几天内，他一直在增兵，从三万到四万、五万，六万，最终还被迫调来若干潜伏者，又用大批的刺蛇替换了队伍中的炮灰迅猛兽，这样一来，含金量和战斗力极高的六万虫族大军，总算团团困住了凤九霄。
在火鸡看来，以六万大军围困两万残兵，这已经是极限了，就算是在百合星系，也没几个将领能享受这样的”高规格待遇”。
可是他仍然犯了估计不足的错误。
当他远远看到凤九霄的营地里出现兵员调动迹象的时候，并没有引起重视。
“让他们蹦达，无需理会，”火鸡这样对自己的副手说：“六万刺蛇围困两万人类士兵，外面还有一圈的潜伏者啊，这是什么概念？啧啧，你也不想想，这种阵势，简直就是典型的防守型阵地战啊！就算是他调来十万大军也休想冲破，现在这区区两万兵，让他们折腾吧！”
话一说完，他就看到整整两万标准机甲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
没有后招、没有留手、也没有任何顾忌，仿佛根本就不怕陷入包围一般，义无反顾的冲了出来！
这一刻，火鸡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从那些黑黝黝的钢铁机甲身上看到了一股气，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无匹霸气！
战场上，最重要的永远是军队的士气，所谓士气，并不仅仅是”不怕死”这么简单，因为事实上，人类士兵一直以来都非常好的贯彻了”不怕死”的原则。
可是在”不怕死”之上，却还有一层更高的境界，叫做”必胜”。
今天以前，火鸡多次在这些士兵们身上看到奋不顾身的精神，每次交战，这些士兵都高喊着口号勇猛的冲锋，他们脸上带着决绝之色，绝不皱眉的迎向每一个敌人。
火鸡能感觉得到，这些士兵真的不怕死，而且，他们知道自己处于劣势，所以他们每一次冲锋都没指望活着回去，在他们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壮烈的死亡。
可是今天的情形却不一样了。
这些士兵们仍然悍勇，仍然不怕死，仍然眉头都不皱一下就一古脑冲了出来，可是他们脸上却没有决绝之色，没有慷慨赴死的勇气，反而充满了腾腾的杀气！
我不怕死，并不代表我就应该死！
我不是来求死的，我是来收割生命的！
当日黑尔柔统领体会过的感觉，再度在火鸡身上重演。
“准备变阵，”林燃星的声音沉稳而富有感染力：“第一排停下，补给机甲跟上，凤九霄少校，我需要坦克车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在战线第一排。”
“是，长官！”凤九霄洪亮的应答着，飞快的指挥着坦克车部队开了出去。
对于人族和虫族的指挥官来说，这又是一个相当古怪的命令。
坦克车这种超远射程的攻坚兵种，由于行动不便，通常都是摆放在战线的大后方的，把它们放到战线第一排绝对是个匪夷所思的命令，如果不是因为下令的是林燃星，估计凤九霄当场就会开骂了：“你他妈懂不懂什么叫打仗？”
“冲上去，干掉他们！”火鸡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就算你控兵比老子好十倍，老子也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蚁多咬死象！”
当刺蛇和迅猛兽冲过去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标准机甲密集如雨的子弹，在这里，火鸡再次领略了林燃星神迹般的控兵技巧，补给机甲总是出现在最恰当的地点，给受伤最终的标准机甲进行补给，而火鸡刻意命令部队进行集中攻击的时候，被锁定的目标总是会仿佛未卜先知一般退入机甲群中，隐没在战线后排。
归根结底，因为补给机甲可以不断给标准机甲补给，所以，只要标准机甲别被秒杀，就会很快回复全盛状态，这是虫族部队所不具有的天然优势，换了普通的人族指挥官，他们只能命令补给机甲自由活动，所以，总是会有些标准机甲因为补给不及时而阵亡。
可是在林燃星手里，整个部队仿佛忽然成了一个整体，每一根细微神经被碰触，都会激起整体的反应，他的目光关注之下，整个队伍里根本没有丝毫遗漏，丝丝缕缕全部都反应在他的脑海之中，以至于在十分钟后，火鸡有点颤栗的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损折了一万兵马，而人族的损伤，却好像只有数百人。
一直以来，火鸡的观念都是一个”耗”字，可是像现在这么耗……耗不过啊……
这么打下去明显不行啊……
这一刻，火鸡体会到了当日跳跳阁下和刺刀哥在月泪星球上那种无奈的感觉了，他作出了和跳跳相同的选择：“停止进攻，撤到潜伏者后面去。”
“全军停止！”林燃星同时发布了命令：“凤九霄少校，坦克车准备。”
数百辆坦克车在标准机甲前方数米处一字排开，形成一字长蛇，然后在整齐的钢铁摩擦声中架起了炮管，超远距离模式开启。
“超远距离深空探测，”林燃星透过通讯装置大声道：“段天涯上将，请求协助。”
“收到。”段天涯简短的吐出两个字来，一把金粉纷纷扬扬的从天而降，洒落在整个战场上。
这是人类在奥赛德星球上重新建立的人类基地，经过数月的建设，这里有着和sk之城相同的全套科技。
埋在地下的潜伏者就这样暴露出来，坦克车发出愤怒的轰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数百只潜伏者当场被秒杀。
火鸡的眉头猛地一跳，低低的叫了一声：“该死的！”
在火鸡多年的战争理念中，此刻的情形相当反常。
首先，坦克车绝不应该出现在前线，它们笨拙而昂贵，战斗力强大，没有哪个人族指挥官会傻到把它们放在前线最容易被攻击的地方，因为这种损失实在太昂贵，可是偏偏现在那些坦克就出现在了最前线。
其次，一支被包围的孤军绝不应该会造成现在这种两军对峙的局面。其实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包围圈早已变形了，从自己命令部队撤退的那一刻起，局势就从包围变成了对峙。
其实，在对峙的时候潜伏者是很忌讳出现在战线最前沿的，同时，潜伏者更加忌讳在坦克车的射程范围内钻地，可是因为对面的人类指挥官每一个举动都不循常规，以至于火鸡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犯了两个忌讳。
正是这两个忌讳，当场葬送了数百只潜伏。
火鸡咬了咬，沉声道：“后撤十里。”
“大人，不能后撤，”副官焦急道：“后撤三十里处就是人类的营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