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早就习以为常了，可还是忍不住的红了脸，将人一路搀扶着回到镜湖院，又迅速地吩咐人准备热水。

她看着自家小姐脖子上的痕迹，忍不住地道：“殿下也真是的，也不知怜惜小姐，每次都下手那么重。”

崔莺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个倒是不假，可虞楮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二人半斤八两，倒也没什么可值得去埋怨对方的。

“对了小姐，有一件事奴婢忘了告诉您了，”明月折腾着那些花瓣，打算一会给小姐泡澡的时候用，一边不经意间地提起，“据说温家的人都被释放了，二小姐也出来了，只是大夫人和老夫人还在牢狱里面，如今命不久矣。”

温九蕴虽然答应放过其他人，可对于周氏和温琼瑶她只想放一个，所以周氏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女儿，她一点也不惊讶。

“据说二小姐从牢狱里面出来之后就离开了洛京城，去了城外的一座尼姑庵出家了。”明月时不时地抬起头看向她。

女子倚靠在软榻上，听到这话漫不经心地抬起眸子扫了她一眼，“是忘记说了，还是不愿说？”

“奴婢……”明月眉眼低垂，忽然放下了手中的花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却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坚持道：“温家如此对待小姐，害得小姐和母亲阴阳相隔，奴婢觉得小姐对他们都太过于仁慈了。”

“老夫人不可谓对小姐不好，可是……她也是为了一己私欲。”

明月实在是没法冷静地对待那一家子的人。

温九蕴浅笑，“起来吧，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伺候我沐浴更衣，一会去天牢看一看吧！”

明月从地上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这事情温九蕴其实早就知道了，虞楮这个无赖再怎么忙碌夜里都会来她这里睡，自然也提起过这件事情，他对自己从来就没有任何的隐瞒。

沐浴更衣了一番，梳洗收拾好之后已经是日落西山了，她趁着夜色出门安泰自然也跟着一块去了。

晦暗的天牢里面不见天日，在里面呆得久了都快忘记外头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了，终日浑浑噩噩的，没有盼头。

老夫人病恹恹地靠在周氏的怀里面，孙婆子留下来照顾她，却不幸已经离开了，她骨瘦如柴，身子也越来越弱，头发也全白了，有气无力地道：“当初你入府的时候，我还刁难过你。”

“都过去了，母亲不必放在心上。”周氏褪去了以往的骄傲和目中无人，眉眼也温和了下来，轻轻地抚摸着老夫人的鬓发。

老夫人奄奄一息地道：“是我温家对不起你，是老身对不起你……”

她一辈子都为了娘娘的孩子活着，为了让这个孩子出人头地，为了让这个孩子当上人做了太多的错事，一旦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苏白英是她亲自给良机挑选的儿媳妇，她是满意的，可是后来……

“翠云，是母亲对不住你。”老夫人努力地牵扯出一抹笑容来。

周氏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没了盼头，女儿虽然活着，可她这一辈子都出不去了，看着身边的那些囚犯一个个的死去，如今老夫人也快不行了，她绝望到了极致。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外头响起，她一抬头就瞧见了那一袭月华色的衣裙，女子戴着斗笠，手中提着食盒，像是孤身一人前来的。

狱卒毕恭毕敬地把牢房的大门打开，“姑娘这里就是了，有什么事叫小的就行。”

温九蕴点了点头，慢悠悠的走了进去，她蹲下身，将食盒放在旁边，撩起斗笠，目光清洌，面色平常，把食盒里面的饭菜一个一个地拿出来。

周氏望向她的目光早已经没了恶意，甚至有几分的愧疚。

“阿蕴……”老夫人瞬间泪如雨下，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出现的少女，最后放声大哭起来，“是祖母对不起你，是祖母对不起你母亲。”

温九蕴面无波澜，甚至笑了笑，“您从未对不起我，”她抬起手擦掉老人的泪水，语气温柔，“祖母，做错了事情就是要受到惩罚的，这样才公平，若是在黄泉路上遇见母亲了，您也别去跟她忏悔，母亲这人不大多您是知道的。”

老夫人控制不住地大哭，她错了，她错了。

她身子撑不住地抓住少女的手，艰难的出声，“阿蕴……原谅祖母，原谅祖母！”

温九蕴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目光柔和。

老夫人的举动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最后倒在了周氏的肩膀上，一双眼睛开始逐渐的合上，嘴里面还在喃喃自语着，“阿蕴……原谅祖母，原谅，祖母啊！”

这句话重复了许多遍，没得到回答，她手垂下，眼睛却永远地睁着，最后的一滴泪水从眼中滚落而下，像是有什么未了解的遗憾一样。

周氏也控制不住的红了眼，浑身都在颤抖起来，老夫人也不在了，这牢房里面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晦暗的牢房中寂静得可怕，女子抬起一双漂亮的手将老人家的眼睛给合上，看向周氏道：“我给你带了饭菜，这些饭菜里面我下了毒，你若不想吃也可以不吃，继续在牢房里面待着，一直待到你死掉的那一天。”

周氏肩膀上沉甸甸的，她眼神空洞，泪如雨下，害怕地咬着嘴唇，颤抖着问，“这个毒苦不苦？”

“不苦。”她道。

周氏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会痛苦么？”

“不会，发作得很快，顷刻间就能让人死了。”温九蕴面色如常，语气很是平静，就好似只是在陈诉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样。

周氏笑了，“那更好了，妾身又怕苦又怕疼的，让大小姐见笑了。”

二人相识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话如此的温柔，眼里毫无计谋。

她问道：“能不能问一问大小姐，瑶儿可还安好？”

“她出家了，很好。”温九蕴道。

周氏抽泣出声，又哭又笑的自我安慰，“也好，这样也好……”

是她毁了自己，也毁了自己的女儿，这一切都是她们咎由自取罢了。

她怨不得任何人。

温九蕴忽然跪下，朝着闭上眼睛的老夫人磕了三个头，最后施施然地起身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牢房的大门，走得远些了，听见周氏声嘶力竭的声音。

“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

女子没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

周氏含着泪将老夫人放下，她看着地上的美味佳肴，拿起这筷子开始一点一点地往碗里面扒拉。

她荣华富贵了这么久，如今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她大口大口地开始咀嚼起来，将所有的饭菜都吃了一遍，却迟迟没有发作，这才注意到那一碗没有动过的豆腐。

是了，她最讨厌的食物就是豆腐了。

原来是在这里面啊！

真是有心了。

周氏自嘲地苦笑一声，夹着豆腐就往嘴里面送，不到一会的功夫她就倒在了地上，窒息感扑面而来，只不过一瞬的功夫人就走了，那双眼睛里面都是满足。

狱卒前来查看的时候蹙了蹙眉，但也没有说什么，上面交代过的，他自然不敢有什么疑问，只是急急忙忙地跑来朝着还没有离开的人拱了拱手，“姑娘，人已经死了，这尸体小的就丢去乱葬岗了？”

“不用，明日我让人来收尸。”温九蕴淡淡的开口。

狱卒也不好再多问些什么了，回去的路上突然下了雨。

马车浩浩荡荡地往翼王府的方向而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路边的行人。

雨幕中，孙羽眼尖地发现了那马车里面的人，“公子，是温小姐，她回来了？”

穆华容目光随着望过去，只来得及瞧见一个侧脸，却就是能确定是她，他抿了抿嘴角眼里无光，“回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还能看见。

孙羽很是同情自家公子，这温小姐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公子。

雨势越下越大，好像要将所有的一切都给冲毁一般。

回到翼王府的时候天色早已经暗淡了下来，温九蕴才下马车呢，就得知李抒来府中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地方，直到虞楮回来镜湖时提了一嘴。

温九蕴有些惊讶，“尹丞相让尹小姐跟他说的？尹白雪什么时候和李抒这么熟了？”

直接来翼王府就好，何必还要经过李抒呢？

虞楮着歪了歪头，“温小姐聪明绝顶，不如自己猜猜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九蕴白了他一眼，“殿下不说便不说，何须还要让我猜？”

虞楮啧了一声，将滚向床里头的人给拉入怀中，“脾气倒是越发的不好了。”

“莫非是本宫伺候得不好？”

他这话意有所指，手从被褥中移到了女子的腰上，轻轻地揉了揉，语气带着讨好的意味，“本宫下次温柔一些可好？”

“殿下不做更好。”温九蕴冷嗤一声。

虞楮被她的这个态度给逗笑了，“那估计有点难，孤可舍不得让温小姐独守空房。”

也不能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