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为这菜是她夹的话,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瞥了一眼放在旁边还未动过的药罐子,温九蕴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恰好这时门外的安泰探了脑袋进来,顶着巨大的压力头皮发紧,讪讪地提醒道:“殿下那药再不喝就冷了。”
虞楮一个眼神扫了过去,安泰吓得缩回了脑袋。
云梭暗自窃喜地比了比手指,得意地挑眉。
安泰:“……”这个狗日的,下次他非得赢回来不可。
“殿下还真是叫人意外,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肯吃药。”温九蕴眼底带了笑意,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长,起身将药罐子从八仙桌上端了过来,当着他的面给掀开。
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下来,作势就要起身却被她抢先一步给摁住了,“不喝怎么好?”
“本王无碍为何要喝药?”虞楮板着脸道。
温九蕴慢条斯理地把药盛出来,“一鸣说你吐血了。”
虞楮:“……”
他还是无动于衷,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温九蕴自然明白这是为何,一个从小就被药物折磨的非人的人,对于药物本就不喜,甚至是厌恶,所以每一次喝药对他而言都是一遍遍回味那时的痛苦折磨。
虞楮迟疑了一瞬,伸手就要将她手中的那碗泛着苦味的药给接过去时,温九蕴却抢先一步给灌了一大半进嘴里。
在男人惊诧的眼神中,她绕过案几朝他走过去,半跪在他的面前,含着嘴里的药吻了上去,将原本苦涩的药渡进了他的嘴里去。
虞楮始料未及,眨了眨眼,配合着张开嘴任由那苦涩的药咽了下去。
他常年都在服药,幼时服药各种毒药,后来服用各种解药,以及调养身体的药物,每一种都苦涩难耐。
“虞楮,这药确实很苦,”温九蕴松开了嘴,也忍不住地蹙眉,她笑着轻描淡写道,“不过你若是觉得苦,我便陪你一起喝吧!”
都说烛下看美人,月下观君子。
可她觉着,这生得好看的人,在不同的环境下总是别一番滋味的。
虞楮静静的看着她,瞳孔中映出少女的面容,一颦一笑如骄阳灿烂,明明是那么一个清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一刻却这般的明媚。
他心念微动,伸手将人拉入了怀中,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却比任何一次的缠绵都叫他心安。
“很苦。”他抵在她的肩上眼神幽深,青衫和她的绯红色衣裙融为一体,抱着她的动作越来越紧,恨不得揉进骨血里面去。
很苦,真的很苦。
“我也不喜欢吃药,我以前受伤和生病都是忍着的,药这种东西治病,但是太苦了。”温九蕴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知晓他心中的苦楚和他的难处。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虞楮是同一类人。
爬到顶峰都是付出了比别人要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才行。
也不知是不是虞楮很享受和温九蕴同甘共苦的感觉,接下来的几天,安泰和云梭发现自家殿下变得好说话了不少,每次送药来时非但没有嫌弃了,甚至还一脸的期待。
“还是温小姐有法子啊!殿下这几日的药全喝光了。”安泰感慨道。
“这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吧!”云梭摇了摇头。
二人站在屋外听着里头的动静小声嘀咕起来。
殿下都在温府待了足足五日了,天气也开始回温,冰雪逐渐消融,朝堂那边倒是寂静无声。
可朝中的某些老东西和皇子们就不安分了,据探来的消息,七殿下和太子殿下走得越发近了,甚至还为太子殿下拉拢了朝中的好几位官员,也不知在密谋些什么。
屋内,温九蕴看完了他给的密函后慢慢的抬起头来,很是平静地道:“李家的速度倒是快。”
“你和李抒联盟李家不知情么?”
虞楮道:“本王从未去过李家,和李抒也是无意间相识的,所以与其说整个李家都支持本王,不如说是李抒个人的想法。”
“如今李抒被父皇表面上软禁下来,无非就是为了逼迫李家无条件地给出粮草,李家在金陵的确是只手遮天,可在洛京却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
南竹把李抒的话带回了洛京,李家自然是担忧的。
所以就按照李抒给出的细微细节找到了自己,这家伙倒是留了个心眼。
如此一来李家就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到时候他上位的话,李家就成为了最大的助力。
温九蕴点了点头,“看来我明日该去看看这家伙了。”
好歹是她表面上的未婚夫,就这么干瞧着也说不过去。
“小心殷君言。”虞楮忽然提醒道。
他答应过殷长夙不杀这个人,可如今温九蕴的身份泄露出去了,殷君言肯定会有所动作的,更不用说他现在和太子走得那么亲近。
温九蕴颔首,他还是不放心,“本王派几个暗卫跟着你。”
“那倒不用,”温九蕴拒绝了,她瞥了一眼外头竖着的两个身影,故意提高音量道,“不如让安泰和云梭跟着我吧,他二人生得倒也是清秀,若是扮作小姑娘的话,也不会露出破绽的。”
屋外的二人听到了汗毛都竖起来了。
倒是一鸣喜出望外地打开了轩窗,“阿九姐姐英明。”
安泰和云梭杀气腾腾的眼神瞪向一鸣,咬牙切齿。
这个小王八蛋,下次得好好教训才行。
虞楮忍俊不禁,知道她在开玩笑,但也顺着她答应了下来。
云梭:“……”
安泰:“……”
李抒被一连看守了五日,门都没出过,这期间倒是来了不少人看望,大多都是话里话外地暗示他,站在他们那边的话,他们说不定能够帮他一把。
就连风光霁月的穆华容今日也大驾光临了,他看着坐在对面的人眼中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世子殿下自回洛京之后就未曾见过了,今日却登门拜访,不知所为何事?”李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这穆华容还真是有点意思了。
他现在可是众矢之的呢,多少双眼睛盯着。
穆华容从容不迫地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陛下寻了我做说客,此事关系到边境的数万将士,我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我答应了。”
“我问过玉规,他没直说,父亲也不希望我参与其中,可我相信李公子不是不明大义之人,你拿着这枚玉佩,可以离开洛京。”
穆华容是谁,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有着无数的学生,随随便便写下的一个字都会被人奉为瑰宝。
他没有什么实权,可所做的事情却也是那些拥有实权的人办不到的。
李抒惊讶的看着案几上这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摸了摸下颚,若有所思了须臾,这才道:“世子殿下不是在帮在下吧?你我的交情可没这么深,你是为了她?”
毒美人啊!
啧。
可怜了,这穆华容也有栽跟头的时候。
穆华容抿了抿嘴角,就在李抒认为他会否认的时候,他居然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为了心仪之人的未婚夫做到这个地步,世子殿下果真是大度,在下佩服。”李抒表情僵硬了片刻,随后也忍不住地为他拍手叫绝。
这就是他和穆华容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书呆子,就连喜欢一个人也是按照书中的规矩来,不逾越,不强求。
南浔的三个月,九十多天的相处,足够让他看清楚这一切,可他这样的人就是喜欢钻牛角尖,一时半会是放不下的。
穆华容苦涩地笑了笑,“她需要李公子。”
“何苦?”揶揄的话给咽了回去,李抒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也不知是不是感同身受,这一瞬间他居然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穆华容至少还能把喜欢说出口,可他呢……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姑娘,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若她看上的人不是虞楮,他肯定会试一试的。
可惜了……这世上哪来的如果。
李抒拒绝了他的好意,让人把他送走之后双手撑在蒲团上,整个身子后仰,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感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公子,这事要不要告诉翼王殿下?”护卫回来之后迟疑了一会这才问道。
李抒摇了摇头,“罢了,就别去火上浇油了,翼王现在和穆华容不对付,若是让他知晓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虞楮虽然不是冲动鲁莽之人,可和穆家有了隔阂划不来。
“这穆华容,倒也是一片痴心。”方才他无意间扫到了穆华容手腕上的伤口,听穆玉规提起过,他们在路上遇刺了,那伤是为了温九蕴挡下的。
“他是怕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温九蕴的身份公之于众无人能护住她,所以才想着把我放走的。”李抒叹了一口气。
护卫似懂非懂。
脚下是消融的冰雪鹅卵石光滑如玉,穆华容却觉得如履薄冰,他走出府邸之后,情绪复杂地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直到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世子殿下?”夜里下起了小雨,冷飕飕的,殷长夙特意来此看看,倒是没想到撞见了这一幕,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