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对于她的态度有些惊讶,这几日就连她也没能见到小姐的真容,如今瞧着小姐的面色倒是好了不少。
她思索再三,这才恭敬地道:“小姐,您这段时间的身子可好些了?”
温九蕴面色不改,和颜悦色地道:“好了不少,有劳张嬷嬷惦记了。”
张嬷嬷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去知会陈姨娘的时候又被叫住了。
少女单薄的襦裙,伴随着寒风而衣袂飘飘,她环抱着双臂倚靠在门框处,悠闲自在地半眯着眼,却没来由地叫人心头一惊。
“张嬷嬷,你跟着祖母多长时间了?”
少女的声音干干净净的,却过分清洌,似山间的冷泉,又似屋檐下垂挂的冰柱落在地上时破裂的飞溅的寒意。
张嬷嬷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回话,“回小姐的话,老奴在老夫人的身边伺候七八年了,当年老夫人入宫的时候和太后相谈甚欢,老奴年纪也大了,手脚不利索,又无儿无女的,太后为老奴着想,就将老奴赐老夫人了。”
给她寻了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温九蕴颔首,“原来如此。”
她摆了摆手没再多说些什么,张嬷嬷只好离去,天色渐渐地亮堂起来,她瞥了一眼院内起身打扫的下人转回了屋内。
那些贵妇三番两次地见不到她也该善罢甘休了,也不枉费她在外面躲了这些天。
这厢,陈姨娘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一路大步流星的赶到明月阁,瞧见人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昨日在月牙楼李抒虽然松口借她银子了,可提了一个极其过分的要求,此事得温九蕴点头才行。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了,横竖都是死,为何不能赌一把呢?
她赶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敞亮了,翠浓收起手中的油纸伞抖掉伞上的积雪,又接过陈姨娘脱下的狐裘,便老老实实地守在外头。
已经起身的一鸣和明月对视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溜到一旁去窃窃私语。
“陈姨娘最近怎么回事?”明月嘀咕着。
一鸣不懂女人心思,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反正没好事。”
屋内。
陈姨娘一袭藕色裙裾,头发盘起,墨玉珠钗彰显着她的富贵,却显得有些庸俗了,本该风韵犹存的脸,这几个月的时间被摧残得苍老了十来岁。
她进屋时,温九蕴正坐在炭火盆前烤着火,身上的披着一件蓝色的斗篷,看见她进来热情地招待着,“姨娘怎的还站着?过来坐。”
“大小姐……”陈姨娘攥紧了手中的绢帕,踌躇不前,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心跳的就快要蹦出来了。
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在蒲团时她时不时地望向温九蕴,低垂着头紧张的就差跪下了,犹豫了许久,她激动的抓住了温九蕴的手臂,“大小姐,我求求你,你救救我,你帮帮我,只要你帮我这一次,往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以后让我儿为大小姐额鞍前马后。”
“姨娘这是怎么了?”她故作不懂的样子,疑惑地看着陈姨娘哭红的双眼。
陈姨娘咬了咬嘴唇,心一横便直起身子跪在了蒲团上,死死地握住她的手恳求,“大小姐,我……”
陈姨娘将她不在的期间所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如数说了,她本就是一个青楼女子,被温良冀瞧上这才得以入府成为姨娘的,不懂管后宅也是人之常情,老老实实地做个姨娘便是。
偏偏还有些野心,这些年一直惦记着周氏手中的管家权,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了,她本以为自己也能手到擒来。
万万没想到,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如此的严重,大小姐,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若是被将军知道这件事情,他回来之后会杀了我的,李公子说了,这张契约您签了字,他就把钱借给我,让我把这个窟窿给填上的。”陈姨娘深怕她反悔,忙不停地从衣袖中掏出一张昨日写好的契约,她连睡觉都不敢离身。
“老夫人已经对我提起过,想要将掌家权移交给大夫人,可若是交到大夫人的手中,她肯定会知道这些事情的。”
大将军看着宠爱她,可那都是因为她生了一个儿子的缘故,此次若不是因为大夫人犯了大错,也不会将管家权交给她的。
东窗事发,不等大将军回来,老夫人就会先处置了她。
那可是温家大半的家产啊!
陈姨娘越想越觉得心惊,瞳孔因为惧怕而瞪得老大,她握着温九蕴的手也越来越紧。
温九蕴静静的看着她,在温家待了这么久,陈姨娘是第一个和她亲密接触的,她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也算不上厌恶。
她勾了勾嘴角,很是爽快的就同意了,“我可以帮姨娘,不过这个人呢,从来不喜欢做免费的事情,我若是帮了姨娘逃过这一劫,姨娘可得投桃报李啊!”
“这个是自然的。”陈姨娘一听事情有转机立马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就答应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当中跳入了一个巨坑。
“我听闻父亲的书房有一个藏着无数珍贵字画的地方,可我去过数次却都没瞧见,姨娘可知在何处?”温九蕴莞尔一笑,徐徐诱之。
她不在府邸的这些天让一鸣去书房找过,可找了一圈都没有什么发现,就连御厨的人也潜入其中过,依旧一无所获。
去问老夫人和周氏完全不可能的,毕竟书房乃是重地,没有温良冀的允许旁人是进不去的。
陈姨娘这里或许能打探到什么。
陈姨娘本就对于温良冀一无所知,更何况此番温九蕴答应帮她早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当下就认真地回忆起来。
她抹了抹眼泪,重新坐回了蒲团上,蹙着眉道:“妾身以前去过将军的书房,无意间瞧见老爷从一处隔间走了出来,一时好奇就问了些许,老爷说那里头都是名家画作,他觉着珍贵就给收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大小姐所说的。”
温九蕴本来不抱希望的,听见她这么一说立马喜上眉梢,眼底闪过一抹惊喜转瞬即逝,她给陈姨娘斟茶,“那姨娘可知如何进去?”
看来虞楮的怀疑是对的,温良冀那样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不可能将要紧之物藏在其他地方的,这些年都没有露出尾巴来让人抓住,这府邸绝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基地。
陈姨娘细细地回想了一番,眼前一亮激动的道:“是有一个机关的,这个机关就在书房内挂着的鹦鹉笼子下。”
温九蕴神色一顿,难怪他们一直找不到,原来是忽视了这一点。
是了,温良冀的书房内一直有一个鹦鹉笼子,下人也日日去喂食,她怎么忽视了这一点。
陈姨娘见她不语,颇有些犹豫了,“大小姐,将军说过书房重地是不能随意进去的,尤其是那个地方。”
当时她被温良冀发现的时候差点丧命,若不是怀着身孕只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陈姨娘心思着实不够细密,自然而然地没往其他地方去想,下意识的就认为是温良冀藏的那些书画价值连城,这才不让人进去的。
“大小姐可千万别去,虽说将军人不在府邸了,但是书房一直都有人看守的,管家也经常去查看的。”陈姨娘关心地叮嘱。
温九蕴微微一笑,压根没放在心上,“我知道了,姨娘先回去吧!你说的事情我会替你瞒着的。”
李抒倒是会做人情啊!居然还整了这么一出,将陈姨娘送给她利用。
陈姨娘将她签好的契约卷好带走了,满眼感激。
她一走,一鸣就踏了进来。
“都听见了么?”温九蕴问。
少年笑得自信,拍了拍胸脯,却一不小心就将胸前的馒头给拍碎了,他憨厚的挠了挠头,把馒头取出来吃了,含糊不清的道:“阿九姐姐你就放心吧,我都听见了,我今夜就摸进去瞧瞧。”
“你不能去,”温九蕴却打断了他的话,“你将此事告知给翼王,让他的人来做这件事情比较好。”
“为什么?”一鸣不高兴地嘟着嘴,将馒头也给丢掉了,“阿九姐姐你信不过我?”
“老东西可不是一般人,他每次出征书房都有人把守,虽然你轻功了得能进去,可依旧一无所获,你觉得现在咱们找到这个地方能够轻而易举的就进去么?”温九蕴板着脸训斥,“一鸣,找东西这种事情你没经验,若是温良冀设下埋伏,你受伤了如何是好?”
一鸣得到了些宽慰,扭捏道:“那好吧,我去通知那个漂亮男人。”
“嗯,你告诉他,我在明月阁等他。”
“阿九姐姐也要去?”一鸣大为震惊。
温九蕴托着脸点了点头,神色严严地敲了敲案几,“我也想看看,老东西的手段有多高明啊!毕竟他可是我的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