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近在咫尺,又不敢亵渎的感觉让徐进玚有些慌了神,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而温九蕴倒是神色如常,平静地伸手从他刚刚才擦过的地方又轻轻蹭了蹭,道了一声谢。
“今日大过年的,大小姐为何要选择在今夜下手?”徐进玚不解地问了一句。
这少女的手段和一般人不一样,总是出其不意,让人猜不透,琢磨不清。
当你满怀自信地觉得自己对她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殊不知那些都是她展示给你的错觉。
就好比这个钱白影,他也没想到当初将军得到的消息会是苍溪山的卖给将军的。
听到他的话,温九蕴勾唇轻笑,“总不能我孤家寡人的,他们却是阖家欢乐吧?这似乎不太公平。”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仁善的了,最起码还让他们过完了大年三十。
徐进玚听到她的话望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悲悯,当初苍溪山的事情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也是凶手之一。
“钱家虽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在洛京城内也是有些地位的人,一家子凭空消失了,恐怕会引起旁人的猜忌。”徐进玚神色黯然了下来,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温九蕴神色散漫,伸手接了一片轻飘飘的雪花,在掌心顷刻间化作了水,她眯了眯眼道:“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不过会有人处理的……时辰也不早了,徐将军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些人就辛苦你帮我藏几日了,过完年之后会有人接手的。”
她话说了一半,引得徐进玚心里头痒痒的,但也识相地没追问下去。
屋内的人都被控制住了,其他那些未曾参与到钱白影计划,也从未出卖过苍溪山的人,都被一鸣带到了院内站着,冰天雪地的个个冷得瑟瑟发抖,又不敢吱声,瞧着廊檐下的人总算是有所动作之后,便有人开口了。
“一鸣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件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钱叔他……”
“我说祝春山,你卖豆腐卖多了,是不是脑子里面就全都是豆腐了?”一鸣环抱着佩剑,听到这话眼神一冷,剐了他一眼讥讽道。
祝春山被这么一挤兑脸上也挂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发作,只能哼了一声。
钱白影被五花大绑地压跪在地上,样子也变得狼狈起来,一点也不似刚刚才那富态的样子。
一双冬靴映入眼帘,他慢慢地抬起头,对上少女森冷的眼,挣扎着动了动身子,挫败地认命道:“大小姐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求你,放过我家人。”
“家人?”温九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讽刺,“你这样的人也配跟我提家人二字?”
“大小姐!一人做事一人当,苍溪山也有苍溪山的规矩,寨主定下规矩,祸不及妻儿。”钱白影慌慌张张地开始求饶,脑袋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磕出了血印子。
“规矩?”温九蕴半蹲下身来,冷笑道:“钱叔你还真是老糊涂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规矩又怎会一成不变呢?”
钱白影面色煞白,绝望地瞪大了瞳孔。
“徐将军,有劳了。”她懒得和这人废话,转过头去朝着徐进玚道。
徐进玚点了点头,一声令下便有人上前将他给押走了。
钱白影不停地哀嚎着,求饶声却渐行渐远。
当她走出房间的时候,院子内的众人还在等着,一鸣见她出来屁颠屁颠地凑上前,“阿九姐姐。”
“啧,笨蛋,让他们受冻就行了,你自个在这儿瞎陪着做什么?”温九蕴眼神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少年肩膀上的落雪给扫去。
来洛京大半年了,这臭小子身高突飞猛进。
一鸣不以为然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怕他们跑了么?”
“大小姐。”
身后的一群人瞧着少女衣裙上还染着血的样子,都有些心悸。
当温九蕴来洛京的时候,他们对这个少女的第一印象都是美貌,柔若无骨,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着无害的姑娘,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人,动作干净利落,压根不像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大小姐,钱白影的事情我们这些人都不知情,大小姐总不能连我们都杀了吧?”祝春山壮着胆子发问。
虽然这话有些冒昧,可对于在场的其余人而言,却问出了他们心中的疑虑。
这姑娘不好对付,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
在场的十七个人目光齐刷刷的看着她,却不似方才的那般轻蔑,都带了畏惧。
温九蕴很满意,她伸手拉拢了身上的斗篷,笑得赤诚,“诸位既和钱白影无关,也从未参与过此事,阿蕴当然不会为难诸位,毕竟按照辈分,诸位可都是阿蕴的长辈,阿蕴若是真刁难诸位了,只怕母亲泉下有知也会不瞑目的。”
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他们放下心来,少女又悠悠地补了一句,“不过我这人呢不喜欢潜在的危险,我虽然没有杀诸位的心,可不代表我就信了诸位,接下来还得委屈诸位随我去南浔走一遭了。”
“在此期间,我会让人每时每刻地盯着诸位,如果诸位有什么举动,或是搬家,试图偷偷摸摸地离开洛京,那么就不要怪阿蕴手下无情了。”
“你……温九蕴,”陈叔被人搀扶着上前,气得手都颤抖,“你要杀钱白影我们无话可说,他对不住寨主,死有余辜,可我们这些人何罪之有?难不成你连我们也想杀了?你目无尊长。”
“陈叔,您一把年纪了,用不着我动手也活不了几年,我何必再给自己添杀戮?您就少拿长辈的架子来教训我了,若是您觉得阿蕴这么做不合适的话,那么阿蕴只能将诸位都关起来了。”温九蕴一副很无奈且为难的样子。
“诸位还有什么异议么?”她眼神危险地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掷地有声地反问。
祝春山还想说些什么,被普通的人给拦了下来。
陈叔压下心中的不快,不情不愿地从鼻腔哼出声来,见状其他人便拱手道:“我等听从大小姐的吩咐。”
事情解决了,她便带着一鸣离开了此处,走出巷子时,徐进玚还在后头跟随,她驻足回眸,墙内的竹叶延伸出来,上头堆满积雪,下面站着个一袭黑衣的男人,他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似没料到女子会突然回头。
温九蕴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莞尔一笑,“徐将军,”
“大过年的见血不吉利,将军回去洗洗,去晦气吧!”
“大小姐也是,”徐进玚紧绷的弦放松下来,也报以微笑。
温九蕴点了点头转身扬长而去。
二人对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抄了钱家一家子,自然是要找一个背黑锅的,所以二人离开之后并没有回温府,而是去了李抒的府邸登门拜访,斗篷系在一起,挡住了她里头衣裙的血色,手上提着的是来时路边随便买的一些礼物。
“这……”
前来开门的仆人看着他们这寒酸的样子,抿了抿嘴角,这才艰难地开口,“二位在此等候片刻,小的去问问公子。”
“有劳。”
雪越下越大了,街上也只有三三两两晚归的人了。
二人等了一刻钟的功夫仆人这才折返回来,态度明显恭敬起来,“公子还未就寝,姑娘里面请。”
“多谢了。”
一进李府,温九蕴便领会到了什么叫做金陵第一首富,这李氏果然是个会享受的主啊!哪怕远隔千里之外,也不委屈了自己。
“温姑娘,”仆人将二人带往后院的时候,在半路被楠竹截下来了,他看着这位祖宗头皮发麻地拱了拱手,“公子让您随属下进去。”
“楠竹啊!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温九蕴明知道他害怕,却还调侃了他两句。
楠竹哭丧着脸,“温姑娘您就别难为属下了。”
一鸣不待见这人,从头到尾都是板着一张脸。
青竹小筑内。
李抒坐在窗边的蒲团上,身着白色的寝衣,外套着一件紫色狐裘,屈着一条腿,撑着太阳穴头疼地道:“我说毒美人,你可真是会掐时间。”
“你该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李公子这话可言重了,”温九蕴无辜地道,“你可是我的未婚夫,怎么能说寻仇呢?我今儿来是来跟您拜年的。”
李抒毛骨悚然地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让楠竹退下,一脸戒备地道:“你还不如说你是来取我性命的,这话的可信度还高一点。”
温九蕴:“……”她演技有这么差么?
罢了,怀柔政策果然不适合她。
她咳嗽了一声,掩去了方才的尴尬,一脸正经地道:“的确是有事相求,我今夜做了一些事,后续有些麻烦,希望李公子帮衬一把。”
“真是奇怪,你我之间可算不上什么交情,你为何不去找翼王呢?”李抒好笑地反问。
若是虞楮的话,必定会对她有求必应的。
何须绕这么一个大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