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这边倒是团圆饭吃上了,可今日的事情早就在整个洛京传遍了。
琉璃瓦下,月色的银辉洒在上头,树影婆娑摇晃,虞楮刚从宫中出来正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时,却在廊檐下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听闻这位流落在外的温大小姐是个出水芙蓉的美人,这才短短不到一日的功夫,便有人将画像都画出来了,我瞧了一眼,确实难得,尤其是一双眉眼,我见犹怜。”
“可不是么!可美又如何?还不是在外面跪了那么久,怕是这日子不好过哟!”
两个丫鬟低声讨论着,渐渐地偏离了这个话题,开始往温九蕴的未来去推测了。
一个孤女,如今回来了,却要占着温家嫡长女的名头,只怕是要家宅不宁了。
“属下今日已经派人去南浔那边调查了,需得花上一些时日。”身后的安泰很有自知之明地开口汇报进展。
虞楮斜了他一眼,“温良冀做事向来谨慎小心,怕是早就抹去痕迹,查不到什么了。”
他也在南浔,却没撞见温良冀的人,可想而知这人是多么的谨慎。
“殿下,此事有些蹊跷,”安泰跟着他的步伐,忽然开口道,“按照时间来看,温良冀的人是在咱们后头去的,咱们去的时候苍溪山还好好的,可后来却一夜之间大火烧了大半个山头,怕是和温良冀有些关系。”
虞楮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神情清冷,在南浔的时候他就猜想过了的。
当时苍溪山大火,他还去查看过,遍地骸骨,没有一个活口,火的四周有油和酒气,这不是意外,而是蓄谋。
可听闻这个苏白英乃是女中豪杰,苍溪山更是戒备森严,对方能一气呵成的放了一把大火将整个苍溪山的人全都烧死,必然是熟人所为。
只是他想不到这个熟人会是谁呢?
“父皇一直想招安苏白英,如今人却死了,可真是蹊跷,”虞楮冷笑一声,“安泰,去查查这几个月内,温良冀身边都有哪些人出过洛京的。”
安泰了然于心地拱了拱手,“属下遵命。”
月上柳梢头,温家的这顿饭才结束,大家都笑得很是虚情假意,并未作妖。
这一点倒是没人她觉得惊讶。
这个周氏不蠢,还有她那个女儿。
温良冀也在用膳时直接将她挂名在了周氏的名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嫡出女儿。
周氏虽然面色不悦,可还是硬着头皮地答应了下来。
“姐姐!”晚膳结束,她便打算径直回院子,可还没走远身后就响起了一阵愉悦的声音。
温琼瑶提着裙摆走得湍急,脸上挂着笑意,在灯火下身形忽明忽暗,走近之后得体的欠了欠身,“今日都还未曾得以与姐姐好好说上几句话,姐姐勿怪。”
“二妹妹言重了。”温九蕴回礼,温和地笑了笑。
温琼瑶熟络地拉住她的手,笑得无害,“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很是欢喜,若是早知道父亲还有姐姐这么一个女儿,只怕是早就催着父亲将你寻回了,姐姐回来了,我也算是能当回妹妹了,姐姐是不知道,府邸就我年纪最大,平日里还得照顾弟弟妹妹们,如今姐姐回来了,我也算是能够偷懒了。”
温九蕴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笑意不改。
这个温琼瑶倒是个聪明人,和朱嬷嬷形容的不差,可惜了!
她们可不是姐妹,而是敌人呢。
“我初来驾到,也不懂什么,能够和父亲相认,已经是我的福气了,我只想陪在祖母身边,替母亲尽孝。”温九蕴三言两语地就将她的好意给推脱了。
温琼瑶笑了笑,故作无奈地道:“姐姐慢慢学,我会教姐姐的,姐姐若是有需要的东西尽管去我屋内拿,天色也不早了,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说完,少女就笑盈盈地朝着她道别,一转身脸上的笑意却冷了下来。
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也配和她温琼瑶平起平坐?温家嫡长女,只能是她温琼瑶一个。
“白英你打算如何?”
书房内,老夫人老生常谈,一边咳嗽起来,面色严肃地看着他,“这孩子可怜,当初被白英偷偷摸摸的带走,想必吃了不少的苦,如今她母亲也不在了,老身不管你如何,都不能亏待了这个孩子,便让她母亲葬在宗祠吧!终究是我温家对不住她们。”
温良冀老老实实地站在她的面前,弓着脊背,忙不停地点头,“娘您放心,孩儿一定会补偿的,只是白英她……”
苏白英早就不是当年的苏白英了,也无人知道,他不在洛京的这段时间是辗转去了南浔,目睹了自己曾经的发妻,温柔娴淑的一女子,率领着那么多的土匪和他对阵。
可惜了,他这个妻子,终究不敌他。
死在了他的刀下。
老夫人不乐意了,黑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板,“难不成你连这个名分也不愿给她?”
“阿蕴把她娘的骨灰给带来了,你总不能……”
温良冀打断了母亲的话,温顺道:“娘,孩儿知道了,孩儿过些日子就去安排,只是阿蕴才回来,不如让孩子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老夫人犹豫了片刻,这才罢休的。
让下人送走了老夫人,温良冀才直起身来,他本来是不想杀苏白英的,可是这女人不听话,难以掌控,他不得不这么做。
总不能让人被陛下招安吧?
陛下这么做,不也是开始在培养一个能和他抗衡的势力么?
明月阁。
温九蕴将罐子放置床边的桌面上,还摆了几根白色的蜡烛点着,导致气氛一下子诡异到了极致,端着热水进来的金燕看见这一幕吓得半死,尖叫一声手中的热水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直接烫得她原地跳起来。
“怎么了?”温九蕴很是无辜地扭过头,扫了一眼地上沸腾的热水,大概就明白了,却没有点破,而是一脸关心。
“你……你,”金燕急急忙忙地抖了抖身上的热水,她本来是故意给这个野丫头下马威的,没想到自己被烫到了,苍白着脸尖叫道:“小姐,您怎么能在屋内这么摆放呢?”
“有何不妥么?”温九蕴柳眉轻蹙,似是无知苦恼,“这是我娘亲的骨灰,我为何不能这么摆放?”
骨灰?
金燕,吓得花容失色,又要大喊大叫的时候,却被温九蕴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给喝住了。
“这大晚上的,你若是惊扰了其他人,只怕到时候会被父亲逐出府去。”
而她不过就是被责备几句罢了。
温老夫人有愧于她,温良冀惧怕她,一时半会的,还真没人能将她给赶出去。
这事得下一番苦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