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却是如纯洁无暇的小白羊般看向她,浑然不觉地问道:“秦姐姐,你有何事?”
什么端庄娴雅,什么言行举止,秦蔹蔓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得心了,指着月娘便破口大骂道:“你这个长满麻子的丑女人凭什么说我?”
月娘却是冷笑,皮囊外貌她本就是不在意,唯一放在心中的时还是在自己离了姥姥最为伤心,内心最为脆弱的时候。若是她真在意,就不会留着那颗药了。
现下听来秦蔹蔓的话却是这般的可笑,竟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不过是皮囊而已,若是内心如秦姐姐这般,我却是愿意就这般一辈子呢。”
第一次被人这般赤裸裸地说出,秦蔹蔓感觉就像是一个深藏了许久的秘密被揪出一般,既气恼又羞愤。
虽以前在私底下也听说过人说她坏话,却只是背着她偷说的,待得她一来,便赶不及地换上阿谀奉承的嘴脸。她本就看不起她们,又见她们这般模样,自是不屑同他们计较的。
其实,在内心深处,她也是知道自己似乎没有一般孩童的天真烂漫,但现下被人明晃晃地指出内心,却是感觉自己赤裸地暴露在这些看热闹的人面前,就像一只丑小鸭般。她又何时受过这些屈辱?顿时大声喊骂道:“你个丑八怪!”
谢琼琚顿时变了脸色,眼中寒光尽现,看着秦蔹蔓声音冰冷道:“你再说一遍!”
秦蔹蔓有些恐惧这个眼神,不禁后退了几步,却是被围在她身后的跟班挡住,顿时又屏气凝神道:“你这个被丢在乡下几年,被老婆子教养得没有丝毫教养的丑八怪。”
声音较之刚刚却是又提升了几分,底气却是明显不足,像是在给自己鼓气。
见谢琼琚就要上前去教训秦蔹蔓,月娘拉住了她的手,小声道:“谢姐姐,谢谢你,但还是让我自己解决吧,只有如此,她们往后才知道我也不是个人人拿捏的软柿子。”
说她可以,但若是敢冒犯姥姥,她定然会十倍百倍相还!
谢琼琚听得这话,面色顿时一暖,回头朝月娘一笑,便后退了几步不说话了。
但看见月娘的眼神之时,她心中却是一颤,她看到的似乎不止是愤怒,还有,怨恨……明明还是个十岁孩童,却有着不同于她这年纪该有的沉稳。
谢琼琚眉头微微蹙起。
秦蔹蔓见此,还以为她们害怕了,便是得意地又是一阵冷笑。
然则,还未待她说话,随之而来的便是清脆的巴掌声,随即便是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头还有些眩晕,只听得月娘一字一顿道:“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秦蔹蔓捂着被打疼的脸,但还未反应过来,甚至连瞪眼都是未曾,另一边脸便是也挨了一巴掌。
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充斥着大脑,秦蔹蔓顿时涨红了眼,死死地瞪着月娘。
“秦姐姐,你没事吧?”
“秦姐姐。”
……
见有人竟敢打秦家大小姐,秦蔹蔓的小跟班们顿时傻眼了,忙问着秦蔹蔓有无大碍。
秦蔹蔓听得这聒噪的声音更是烦躁,一把便推开抓着她袖中的一个小女孩,狠骂道:“别给我吵了,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
随即便是极尽面目狰狞地指着月娘骂道:“你个野种,还不知道是你爹和哪个野女人偷生出来的,还敢……啊……”
然则,还未待她说完,月娘便是一个使劲将她推倒,这草地有些倾斜而通向下方桥道,秦蔹蔓没有准备,一时无了重心,便朝下方滚落,幸而有一块大石挡住,才没落入那冰凉的水中。
只不过,如此一来,干净的桃红色衣服上已是沾满的泥土,发梢也是凌乱不堪,好不容易留长的指甲也是在这剧烈的冲击下断了,直裂到皮肉里。
月娘慢悠悠地走向前去,极是不安道:“哎呀,秦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撞到石头上了啊,我来看看是否出血了。”
见着月娘明明带着笑意她看起来却冷若冰霜的眼,本来疼得怒火攻心的秦蔹蔓顿时间极为恐惧,想后退却是被石头挡住,只得怯生生地说道:“你别过来。”
见月娘愈加靠近,秦蔹蔓心中顿时涌起从未有过的恐惧,忙向着呆愣在上边,有的甚至哭起来的小跟班喊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快些过来帮忙啊!”
然则,谢琼琚和静姝又岂会让她们向前?而她们同京城三大世家比起来,不过算是小门小户,也是没有胆量掺杂其中,见两人挡在她们面前,便也只是颤巍巍地不敢向前。
而秦蔹蔓本就是来示威的,自是不想让大人们知道,不会带了小厮前来的。她先前还特意警告了跟着她的一群人,说是无论见着怎样的状况都不准去禀报夫人,如今却是叫苦不迭。
月娘走到她身前,缓缓蹲下身,凑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今日便教教你嘴巴太臭的后果!”
静姝虽看不见月娘的眼神,但看着秦蔹蔓恐惧的眼神,也是有些害怕了,转头看向谢琼琚道:“琼琚姐姐,不会出事吧?”
闻言谢琼琚心中也是有些焦虑,但面上却还是沉稳的模样道:“放心,葭月有分寸的。”
她虽只是第一日见月娘,还不太了解她的品行,但从她的一举一动中,她便是觉得她是敢作敢为之人,却绝不是胡作非为之人。
正当此时,月娘一下便揪住了她的头发,一个转力便将她推入湖中,自己也是顺手将头上的钗环丢去,任发丝散落,随即脱下外袍丢进水中,自己也跳入水中。
秦蔹蔓不会水,挣扎着便是往底下沉去,月娘冷笑着,等了片刻才将还在拼命挣扎的她给揪起,随即才容她喘上一口气,却是又将她按入水中。
小跟班们顿时傻眼了,简直不敢相信月娘居然敢将秦蔹蔓推入水中,现下竟是都一句话说不出,但总归是有有眼色的,见不能上前去阻止,
一小女孩便朝着贵妇们所在亭子拼命跑去。
而谢琼琚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的,见着报信的小女孩手脚却还灵活,再追赶已是抓不到了,心中也是希望有大人们来解决此事,便也不追赶。
而静姝此刻正一边拦着这群人,一边担忧地看着河中的情况,眉头紧锁,思绪乱入麻,却是丝毫未注意到报信的小女孩。
秦蔹蔓挣扎着挥舞着手,却是抓不住任何可以依托的东西,鼻子,嘴巴都被灌无数的水,鼻中酸涩地打紧,被呛得直咳嗽,却是因此又喝下许多水。
冰凉的河水早已使厚重的衣裳湿透,全然渗到皮肤,冰凉的河水冲击着她的神经,她冻得嘴唇发紫,挣扎中却是止不住地颤抖。
“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只听得一个小女孩求救般的惊呼声和一连串的脚步声,月娘嘴角一笑,却是随即一个使劲将被她按在水中的秦蔹蔓给推向了一旁可以垫脚,水位较浅的地方,自己则抬手狠命敲打了下自己的后背,随即眼睛一白,昏迷着想着河底沉去。
林夫人们一来便是见到秦蔹蔓扶着岸边喘气,月娘宛若没生气般逐渐沉入水中,只剩下半颗头还留在河面上的场景。
林夫人见此眉头一皱,立刻脱去了衣袍,二话不说便跳入水中将已完全没入的月娘给抱了起来。
游上岸,早有小厮丫鬟过来接应,林夫人却是一把甩开了秦府的这些下人,兀自抱着月娘上了岸。
随她同来的嬷嬷忙上前替二位各披上一件绒毛大衣,正想将月娘接过,林夫人却是未放手,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冰冷地转向王夫人道:“葭月若是有什么好歹,便等着拿你女儿陪葬!”
随即又扫了眼此刻正依偎地抱着秦夫人哭诉的秦蔹蔓,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余光瞥见林夫人的眼神,秦蔹蔓又不禁打了个冷颤,却是无论如何也是哭不出了,剩下的只是恐惧,随即抬眼看向秦夫人,见到的不是怜惜,却只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秦蔹蔓顿时心中便涌起一阵委屈,便是完全忘却平日里小心维持的礼数,毫无忌惮地哭了起来。
听着这刺耳的哭声,秦夫人心中更是烦躁,想着林夫人的手段,还不知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理,越听越是不耐烦,又碍着众妇人皆是看着,便朝着嬷嬷丫鬟们生气道:“送小姐回房。”
秦蔹蔓也不是不懂是非轻重的,知今日自己是闯了祸了,当下也是稍稍平复了内心,虽眼睛已然哭得通红,全身上下湿漉漉地凌乱不堪,却还是很有礼数地朝秦夫人行了一礼,才优雅地跟上了嬷嬷。
嬷嬷本想抱她的,但她却只是微笑地摇了摇头,便兀自走着。
这女儿秦夫人从小便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让她受过这样的苦?如今也只是一时气昏了头,才对她这般冷淡,如今看着她有些颤巍巍却坚强地不用嬷嬷扶的身影,心底也是一阵心疼。
但奈何现下还有这一群夫人需要安排,却也是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安排丫鬟婆子送客了。
众妇人见此好生安慰了她一番也便也离去了,但心中还是秉着看热闹的心情的。这京城中也是许久不曾出这么令人振奋的新闻了,如今在皇帝招太子妃的节骨眼上两家闹翻,想必之后定然也是有不少好戏可以看的。
虽她们也是希望自己女儿可以争取到太子妃的机会,但还是有自知之名的,太子妃自是要出身名门的,在这京城之中也就付、谢、秦这三家有机会相争的。
虽说太子党只有秦一家,但这太子是出了名的琢磨不定,几乎可以说是混世魔王,谁又知道他会不会不满意秦蔹蔓呢?再说这秦蔹蔓的刁蛮任性外间也是出了名的,许是两人真就八字不合也不一定。
皇帝极宠爱自己的这个儿子,小时候因着太子被自己养的小白猫饶伤了,皇帝便是下令将宫中所有猫都给杀个干净。自此,宫中众人也是明白了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凡事上也是不敢忤逆了他。
且说当众妇人许久看不见这群丫头时便是有些担心,便想着一同下来看看究竟,半路上却见着这一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说是,秦蔹蔓被月娘推到了水中。
她心下却也着急,想着寒冬腊月的若是生了病就糟糕了,再想到过些日子的元宵灯会,心下更是着急。然则在瞥见林夫人宛若未闻的表情时,心下却是一恼,想着平日里她嚣张的气焰,却也是想着亲眼让众人瞧瞧,也好就着这件事告到皇帝那去,让皇帝也好生瞧瞧付府养出姑娘的品行,让付静姝也彻底没了竞选的资格。
心下便反倒不着急了,脚步也是放缓了许多。林夫人哪能瞧不出她的心思?也只是冷哼一声并不言语,便随了秦夫人故意拖慢的脚步。不是她不关心月娘,只是她了解这个丫头,虽年纪小小,但绝对不会是平白无故让自己吃亏的人,心下自也是放心许多。
然则结果却是令两人皆咋舌,原本想着该是占上风的月娘此刻却是昏迷在水中,反倒是秦蔹蔓扶着岸边穿着粗气,比起月娘却是精神气了不少。
而秦夫人虽心下担忧月娘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况,但女儿终归是她的一块心头肉,再如何秦府也是拥有和付府并不相上下的势力的,就算有个好歹他们也是不怕的。心下自是更加担心自己女儿的状况,便忙扶着丫鬟赶去看自家闺女了。
再说林夫人抱着月娘上了马车,因着早年也是拼杀过战场的,一些紧急措施自然是比一些大夫都是娴熟,她只用食指在月娘人中一按,月娘咳了几声,吐出了好几口河水便是醒来了。
而静姝则是和嬷嬷一同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中,两人之间虽完全没有母女间应有的亲昵,但也总归不像最初那般剑拔弩张,也是亲近了不少。
林夫人似审讯犯人般淡淡道:“说吧,今日是怎么回事。”
月娘被被褥裹得紧,却还是冷得牙齿直打颤,看林夫人这神情已是知道瞒不下,便垂下眼帘道:“阿娘不是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