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该喝药了。”程灵秀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回头望去却是行在的桂嬷嬷,“姑娘,今儿日头不错,可以到院子里转转。”桂嬷嬷将要放在八仙桌上,跟着收拾起屋子。
程灵秀哎了一声,甜甜的道了声谢,桂嬷嬷盘满皱纹的脸笑了起来赞道:“你这丫头就是嘴甜,告诉你个好消息,从明儿个开始,会有内务府的嬷嬷来教你写礼仪,太后降了恩,特许你留在宫里伺候左右,你可要好好学学礼仪,将来得了太后欢心,便能过上好日子了。”
程灵秀眼眸闪过一丝喜色,但随即平静下来,黯然道:“原想着为爷爷报仇,现下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就算灵秀此刻死了也能瞑目,旁的也不多想什么了。”
桂嬷嬷皱眉微微愠道:“傻丫头,说什么傻话?什么死不死的?太后可怜你的身世,加上黄院判和你爷爷乃是故交,这才有了这恩典,要尽心尽力为伺候太后的,知道了么?”程灵秀狡黠的一笑,乖巧的点点头,跟着便把一碗药喝了。
过了片刻后,程灵秀和桂嬷嬷正要到院中散步,黄敬辞却忽然来访,又只得让进屋内来坐下说话。
黄敬辞气色不错,浑然没有前些日子的凝重之色,程灵秀聪慧也知道太后既然下了恩典给自己,那便是连黄敬辞也都饶过了。两厢坐下后,黄敬辞笑呵呵的说道:“今日脉象如何?可有自己切过脉了?”
程灵秀点头道:“回您老的话,已经切过了。没什么大碍。”
黄敬辞嗯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盒膏药道:“此乃大内秘方珍珠养颜膏,对伤痕旧疤去除最有效果。你肩上伤痕虽然看不到,但将来嫁人之后总免不得让相公看到,还是多擦擦,消淡一些为好。”
程灵秀秀脸涨得通红,桂嬷嬷皱眉道:“黄院判,人家还是黄花闺女,你说些什么疯话呢。”
黄敬辞呵呵笑道:“老夫总角之时与这丫头的祖父也算是手足。如今铁樵兄驾鹤西去,灵秀孤苦,老夫当她为亲孙女照看。左右老夫也是一个人,有个孙女将来养老送终也不错,祖父和孙女也不必这么见外。”说到这里看着程灵秀笑道:“灵秀,你可愿意啊?”
程灵秀眨眨大眼睛。急忙起身盈盈拜下道:“此乃灵秀的福分。自然十分的愿意。”
黄敬辞呵呵笑着,心情大好,当下程灵秀请桂嬷嬷摆出茶点,让黄敬辞坐了主位,自己磕头敬茶算是行了拜礼。
随后黄敬辞带着程灵秀到院中散步,边走黄敬辞边说道:“你这丫头心思机敏,倒也知道将那重要的证物酒壶埋在树下,那天要不是李丁这小伙子在你家挖掘。我还不一定能找到你的,足见冥冥中自有定数。”
程灵秀眼眶一红道:“爷爷死得不明不白。灵秀自然想替他讨个公道,李丁大哥倒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还道我们家遇上了贼人。”
黄敬辞嗯了一声叹道:“这几日静太皇太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我们太医院虽然每日都有当值太医在那边伺候,但始终是男女有别,你医术不错,虽然不算是太医院的人,但始终是女儿身,有时候照料起这些宫中女眷来也方便些。明儿开始学宫中礼仪,稍后可能先去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着,太后那边就是这个意思。”
程灵秀不知道太皇太后是谁,当下一问,才知道是恭亲王和醇亲王的生母,一直照养咸丰的静皇贵太妃,咸丰死后,她便被尊位太皇太后,只是身子一日弱于一日了。
跟着程灵秀对黄敬辞道:“黄爷爷,我有些东西想托人交给李丁大哥。”
黄敬辞笑了笑说道:“怎么?又送东西给你的李大哥?”
程灵秀腼腆的一笑点点头,黄敬辞道:“李丁对你有救命之恩,多送些东西报答也是应该的,但你还是记着,不可与外面通消息,送些银两、物件便可,只字片语不可带出去。”
程灵秀应了一声道:“灵秀知道的。”
黄敬辞嗯了一声道:“你把东西给我吧,稍后我帮你送去。”
程灵秀喜道:“多谢黄爷爷。”当下便返回屋内将一包东西交给黄敬辞。黄敬辞接了东西后又叮嘱程灵秀几句后便回了太医院。
到得太医院自己的书房内,黄敬辞打开包袱,却见包内是一双棉布鞋和些散碎银子,那些银子都是自己给程灵秀的,看来这小姑娘是自己做了双棉鞋送给心上人,当下会心一笑,也不疑有他,便命太医院搬运药材的小厮跟着自己出宫,将东西送往驿站带往承德。
两日后,东西送至承德,李丁收到之后,当即和赵甲、柳乙等人一起在屋内聚齐,李丁将棉鞋鞋底撕开,内里却藏了密信,打开一看内里便是近期宫里发生的一些事,当看到程灵秀说太后没打算杀人灭口时,李丁紧绷的脸终于松了下来。
柳乙笑道:“你瞧你这样子,担心两个字都写脸上了。”
李丁皱眉道:“能不担心么?阿秀这是兵行险招,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想法而去的,她伤都没好利索就跟那太医院判去了行在,后来又被带回京城。她知道狗皇帝的真正死因,这可是不得了的辛秘之事,一个不小心真会被人灭口的。”
赵甲摸着山羊胡子道:“这小姑娘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而去的,为了给爷爷报仇,不惜将秘密托出,也算大智大勇大孝之人。现下想来也是兵行险招,却想不到太医院的人会查到程家身上,看来宫里的人真是不简单。”
柳乙道:“是啊,还好当时李丁见机行事,那太医院的人和那安公公对我们也没起什么疑心,程姑娘也顾全大局愿意进宫做这卧底的勾当,我们才能派人混了进去,否则凭我们安插在宫里做杂役、小厮、苏拉的那些人要出头却要等到何年何月。这下好了,程姑娘一下便到了太后身边,得到的消息一定会更多。”
李丁皱眉道:“我还是有些担心她,她一个小姑娘,也没经过正规训练,还好这几次消息都是从黄敬辞哪里打探出来的,这黄院判是个好大夫,但没什么心机,没能察觉什么,但后面她要面对的便是清妖太后这些人精的人物,就怕被人看出来。”
赵甲拍拍他的肩头道:“小姑娘聪明着呢,上次是一顶小帽,这次是一双棉鞋,都是把信函夹在里面,将来她得了清妖太后欢心,便可像那安太监一样自由出入,你还担心什么?”跟着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倒是我们还在承德传送消息多有不便,我打算到京城开间药铺,一来筹措些经费,二来掩人耳目,三来离得近些,消息来去也快些。”
柳乙点头道:“正该如此,只是为什么我们要开药铺呢?”
赵甲笑道:“程姑娘精通医术,黄院判也是太医院的人,我们开药铺和他们之间才会多有走动,这样掩人耳目也方便些。那就这样定了,我们直隶分舵尽快搬到京城去,阿丁你给程姑娘带个消息,就说我们打算来京城开药铺,请她多多弗照,黄敬辞是太医院的人,我们可以献上几个拯危馆的药方,博得他的信任,这样就能方便行事了。”
过了几日之后,李丁的回信到了黄敬辞手中,倒也不是黄敬辞想看,驿卒将信函带到的时候路上遇到大雨,信函淋湿了,黄敬辞只得拆开晾晒,见李丁在上面说了些感谢的话,最后只是说想来京城开个药铺,请程灵秀找黄院判帮忙寻个好铺子,并言有几个家传药方没什么用处,可以给黄院判做锦上添花之用。
黄敬辞看了倒觉得这个忙可以帮,而且自己最近奉旨也在编纂大清太医院医书,也需要多多收集民间药方。当下黄敬辞便拿着信函进宫见程灵秀,将原委说了。
程灵秀也知道李丁在这种明信之中不会说什么秘事,但原本还想着要黄敬辞帮忙有些为难,但见黄敬辞似乎很乐意帮忙,也省得游说。
于是黄敬辞便在京城西江米巷内寻得一处铺面,这江米巷原是漕运之地的终点,往来商贾颇多,药材等贩运也很方便,选在这里黄敬辞还是费了些心思。这江米巷在明代时断为两半,东面的便是东江米巷,现为礼部以及鸿胪寺和会同馆等衙署之地,但主要只接待来自安南、蒙古、朝鲜、缅甸等四个藩属国的使节,因此会同馆又被称作“四夷馆”,而西江米巷则多是漕运商贾集中之地了,多铺面、货仓、市集等,也是个极为热闹的去处。东江米巷后来也就是京城大名鼎鼎的东交民巷,便是各国使馆集中所在之地。
过了几日,赵甲、李丁等人来到京城,对黄敬辞自然是千恩万谢,便付银两租下铺面,张罗着开起药铺来,同时李丁献上几个拯危馆在民间搜罗到的秘方献上,黄敬辞乃是当世名医,一看之下便知其中妙处,当即爱不释手的收了,并嘱咐几人要是再寻到此等秘方一定送到他手中。
就这样白泽堂直隶分舵总算在京城站稳脚跟,还和宫中之人搭上了线。后来黄敬辞也多多弗照这家药铺,宫中采买药材时也分了一些份额给赵甲他们,一来二去赵甲等人也可送药入宫,程灵秀也经常出入太医院,清宫之内程灵秀能打听到的消息就这样通过这些渠道源源不断的送往南方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