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黄泉是用来摆渡死者,前往彼岸转生的,它俩一定存在着联系,我听说,黄河深处,有通往阴间黄泉的通道,阴间的脏东西穿过通道,能来人间造孽,不知是真是假。”
“但人啊,不止活一辈子,而是生生世世,永远轮回不停,世人不信这套,反正我只有一辈子,死了就啥也没了,只要别被抓,活的再自私,再恶毒也无所谓,我过不好,那别人也别想过好,世人只信仰钱财利益,却不知他生前造的孽,死后,是要千百倍偿还的。”
“死前,回光返照的阶段,等他看到那些画面,就该后悔的大哭了。”
爷爷长叹了口气:“伢子,我老了,终有一天,我将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你要独自撑起这个家,把晓梅娶了,记住,面对未知,要永远保持一颗敬畏的心。”
鸦有些不解道:“爷爷,你好端端的,和我说这些干啥啊?”
爷孙俩的对话,都是关于黄河捞尸人的禁忌有关。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人间黄河,居然跟阴间的黄泉,某在某种关联。
这两条大河的轮廓,是否也一样呢?
黄泉彼岸,又是怎样的场景?
我竟一时忘记了恐惧,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第一次,对捞尸人这个神秘的职业,有了全新的认识。
渐渐地,他俩说话的声音,变得模糊,空灵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就看眼前的世界,开始一点点支离破碎。
时间飞速快进,下一秒,头顶天色大亮,距离那次篝火谈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站在村外的坟地里,鸦披麻戴孝,脸色悲伤地站在一座孤坟前,一言不发。
爷爷已经离开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世间最大的凄苦,莫过于亲人的离别。
他站了好久好久,这时,突然从村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龙王大怒!水淹八荒啦!”
天空的阴云里,传来阵阵雷声,云层翻滚,雨点子疯涌着砸向地面。
大地剧烈颤抖,一时间地动山摇,我跟着鸦破回村里,只见不远处,黄河惊涛拍岸,昏黄色的河水,卷起几米高的海啸,到处都是人们的哭喊声,村里几户人家,已经被涨潮的河水淹没。
在可怕的自然灾害面前,人类,是如此渺小不堪。
眼看着村子即将淹没在洪水中,鸦惊悚地瞧向黄河正中,只见一只类似水怪的巨物,在汹涌的河水中翻滚着。
那竟然是一只巨蛟!它通体覆盖着惨白的鳞片,腰身足有两辆卡车那么粗,小山般的头顶,长着颗红色肉瘤,跟灯塔似的,散发出刺眼的红光。
更可怕的是,那些细密的白色鳞片里,散发着浓郁的黑气,隔这么老远,我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尸臭。
巨蛟车灯般的双目,透着惨绿色的阴光,这巨蛟,怕是已经有了化龙的预兆。
在它巨大身体的翻滚下,黄河水炸的老高,鸦独自站在岸边,任凭河水拍打着他。
他直愣愣盯着那只巨蛟,满是血丝的双眼中,充满深深的恐惧和惊疑。
“那是……什么怪物?是河底水蛇,吃尸变出来的尸蛟吗?不……尸蛟哪有这么大的?”
望着那只比火车还粗的巨蛟,鸦脸上冒出层层冷汗,下巴直哆嗦,在那种未知的毁灭力量面前,他看起来如此渺小,简直比尘土还卑微。
十几分钟后,巨蛟这才心满意足地潜入河底,天空的暴雨停息,黄河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退潮了。
所幸的是,村子还在,只有靠近岸边的几处人家,被水冲毁了。
我以旁观者的视角,能看出,这个村子,就是鸦的全部,他生命中所最珍惜的姑娘,就在这个村子里。
那姑娘名叫晓梅,和鸦差不多大,巨蛟现身的那天夜里,晓梅就开始发高烧,整整三天,烧始终不退,姑娘已经神志不清,开始说胡话了。
我跟随着鸦,来到晓梅家,晓梅的爹,是个老实木讷的庄稼汉,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风霜。
晓梅爹差点跪在鸦面前:“伢子,你和俺闺女青梅竹马长大,快给她瞧瞧吧,再这样烧下去,她会死的!”
“俺闺女平时身体好着哩,又是大夏天的,哪有平白无故发烧的道理?”
鸦是捞尸人出生,懂玄学,村里乡亲都知道鸦有本事,是个能人。
我注视床上那个叫晓梅的姑娘,长得眉清目秀,虽谈不上有多漂亮,却也娇美可爱,瞧她烧成这样,我心里都难受。
凑到晓梅床边,鸦伸手摸了摸她额头,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她被阴物缠上了。”
“啥……啥阴物?”
“现在还不知道。”
鸦一言不发地离开晓梅家,撑起木筏子,去黄河里走了一趟,找他熟知的阴物,挨个打听,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晓梅中邪发烧,肯定和那只可怕的巨蛟有关。
不过这趟下河,倒不是一无所获,鸦从河里捞出一只扭曲的尸体。
捞尸用的家伙什,是一根长竹竿,一头绑着铁钩,铁钩并不锋利,不会刺破尸身。
跟套马似的,鸦用铁钩一套,就把尸体拉近木筏,一打量,倒吸了口寒气。
“这人好面生啊,是上游来的浮尸?”
当时我也在木筏上,只见那是个驼背老头,长相狰狞无比,老头身子像个气球,浮在水面上,皮肤已经给水泡变形了。
鸦不认识他,我认识。
这老头正是闪蛆,他已经死在三眼乌鸦的幻术世界里了。
长话短说,后来,鸦为了救心爱的姑娘,不惜花大价钱,从外地请来一位乩童。
什么叫乩童?
乩童,取名于“扶乩”,说白了,就是通过询问阴间的脏东西,来预言未来的法术。
诸如笔仙,碟仙,筷子仙,这些都属于扶乩的范畴。
有通灵体质的小孩子,被称为乩童,这种小孩子,打出生起,就被刺瞎双眼,关在黑暗潮湿的地窖里,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滋养它内心的怨恨,当怨恨达到了一个度,脏东西就会找上它,陪着它说话。
达到这种程度后,乩童也就具备了与阴间沟通的能力,成为了一种“媒介”。
脏东西通过乩童这个媒介,可以和人面对面谈条件。
湘西的走阴女,东北的出马仙,同样具有通灵的体质,但效果远不如乩童。
鸦请来的乩童,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头上扎两个小辫,脸上带着孩子的稚嫩,眉眼却长得异常阴森,常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她的脸比纸还白,脸蛋上刻意抹着红彤彤的胭脂,反而更加让人毛骨悚然,小丫头双眼紧闭,嘴角透着大人都没有的恶意,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瞧着小丫头紧闭的双眼,我一下想起了路土。
乩童是有人带的,孩子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刺瞎眼睛也不心疼,我瞅着乩童身边那个中年男人,他穿着件黑色长衫,尖脸,大约四十来岁,神色阴郁到了极致,腰间挂着几个类似骨灰罐的物件。
敢养乩童的人,一定也擅长养鬼术。
中年人站在院子外面,死活不肯进屋,鸦只好把乩童抱进屋,给她拿来张小板凳,让她坐在晓梅床前。
晓梅高烧还没退,依旧昏迷不醒。
乩童虽然只是个几岁大的孩子,动作却比大人还麻利,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她伸出小袖子,往地上一倒,倒出一大堆细密的流沙,然后两只小手按在沙堆上,将它们在地上抹平。
做完这些,乩童松了口气,闭着眼看向鸦:“你,把晓梅的生辰八字报上来。”
她说话明明奶声奶气,却透着股成年人的老练事故,听的人心里毛烘烘的。
鸦报上生辰八字,乩童听完,点了点头,用命令的口吻道:“本家通灵的时候,你们都不许说话,只有本家才能说话,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