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队长说:“我们今天只是了解情况。”
“了解情况……用得着去执法所么,这执法车来执法车去的,街坊邻居不知道,还当我儿子怎么了呢!对他的前途会有影响的呀!”
听着老杨拼命维护儿子的声誉,苏菲气得咬牙,很想吼他,你女儿的命都不如你儿子的声誉重要!
张队长反复劝说,这才做通思想工作,将父子二人“骗”上车,杨光母亲一直在哭,走的时候老杨骂她:“倒霉娘们,你老哭啥呀,我们一会不就回来了!”
对于杨家父子而言,这一路漫长而煎熬,他们熟悉的景色在车窗外缓缓掠过,好像永远不会再看见了一样,老杨攥着儿子发汗的手掌,低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
儿子点头,眼里有泪光闪烁,他不敢对任何人说自己现在有多害怕,这两天,他顶着山一样的焦虑。
人被带到执法所之后,分别送进了审讯室,老杨由张队长来审,杨光则由我和苏菲负责。
当看见二人的时候,杨光还有点高兴,因为是熟人,可是接下来苏菲的问题让他笑不出来了——
“杨光,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确凿的证据,交代一下你和你父亲杀害杨艳夫妻的过程吧!”
杨光瞪大眼睛,眼里没有一点光,苏菲这辈子都没见过比这更加绝望的表情。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杨光直接崩溃了,已经失去了理智,一旁本能地否定。
苏菲拿出各种鉴定书,“这是我们在尸体身上发现了你和你父亲的证据,这些痕迹都不是在日常接触所造成的,你不承认,除非你拿出更合理的解释来。”
杨光此刻已经大冒冷汗,呼吸紧张。
我严肃地说:“12月31日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
“其实你早已经露出马脚,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看在眼里,从我们第一次找上你的时候,就全部知道了!”
杨光抬起头,嘴唇哆嗦着,还是不肯说。
我递个眼色给苏菲,小声说:“晾一会吧!”
苏菲点头,二人暂时离开,她从外面的监控器看里面,杨光坐在审讯椅上,焦虑万分,双手不停地绞在一起,她知道这小子正在承受着煎熬,心里的秘密就快要破壳而出了。
老杨那边,已经承认了吵架的事情,他说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老杨跟女儿说明年还有一笔债要还,李卫却表示他们明年要毕业,可能没那么多精力打工,拿不出这么多钱。
老杨当时就火了,骂他们忘恩负义,当初女儿出国留学,家里四处举债,父亲老了干不了活了,杨光又要上学,正是困难时期,他们在外国随便就能挣到很多钱,为家里分担一点怎么了。
苏菲和我在外面看着,当张队长问起杀人的事情,老杨却拼命否认,说绝对没有,他怎么可能对女儿女婿动手。
我说:“他在避重就轻,走,我们再回去对付那小子。”
晾了半小时,回来之后,苏菲看见杨光的头发几乎都湿透了,苏菲给倒了杯水,说:“出了不少汗吧,要喝水吗?”
接过杯子的时候,杨光的手在抖。
我说:“你想抽烟我可以给你一根。”
“我看过电视剧,找执法要烟,就等于……”
我拿出一根烟放在他面前,“我们的证据很充足,不缺你这份口供,况且你父亲已经交代了,说出来,对你而言是种解脱。”
“他交代了?”杨光抬头,将信将疑。
“嗯,交代了,你们先杀害的是李卫,然后是你姐姐!”苏菲抛出一个细节,用这种审讯技巧对付他着实残忍,但苏菲并不同情他。
杨光把双手放在挡板上,呼呼喘气,汗水不停地从毛孔中喷射,滴在手背上。
他突然抓起烟,扯成碎末,然后疯狂地拍着挡板,震得水杯都跳起来了,里面的水撒得到处都是。
“是他该死!是他该死!什么狗P玩艺,仗着自己在外国留学,仗着那点施舍,就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扬,我恨他们,她已经不是我姐姐,是个陌生人!”
杨光的硬壳终于打开了,准确来说,是心里的能量冲破了它,那是愤怒和仇恨,苏菲平静地问道:“你怎么动手的?”
“是他给我买的砚台,希望我好好练字,我不需要这个狗P姐夫来指点我,砚台我还给了他,对,扔到他头上去了!砰!他的脑袋就开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臭男人一声不吭地倒下了,然后我姐姐哭得像杀猪一样惨,骂我们是禽兽!”
“这个表子,明明是我打死她老公,她凭什么骂我全家,骂我妈,没人能骂我妈,所以我一脚踹到她脚下,踩她那张不可一世的臭脸,有几个臭钱了不起,瞧不起我们,你们活该!你们活该!活该!!!”
杨光拍打着挡板,又哭又笑,近乎疯癫,甚至有执法不放心地跑进去,我摇头示意他不必帮忙。
宣泄之后,杨光陷入了极度的消沉之中,把脸埋在双手之间,肩膀一耸一耸地哭起来,凄凉的哭声在审讯室中回荡,虽然苏菲不同情他,但也会受其影响,感觉到一种痛苦。
“抽烟吗?”我问。
杨光点头。
我给他递了根烟,点上。
吸了两口,尼古丁使他镇定下来,杨光说:“自从留学之后,她就不再是我姐姐了……我们小时候一起溜到镇上看哈利波特,一起睡一起吃一起玩,她带我去稻田里抓田鸡、抓螺蛳……可是自从她拿到交换生名额,去了国外,就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姐姐了。”
“她给家里打钱,我们是应该很感谢她的,爸爸和任何人聊天都要提到姐姐多么多么好,外人总是说,哎呀,老杨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出了这样一个留学生!家里盖房子,爸爸看病,我上学,姐姐寄了很多很多钱,我们应该很感激她才对。”
“可是她带着男朋友回家来,我却觉得她不一样了,妈妈暗暗揪我的胳膊,叫我喊‘姐姐姐夫’,我就喊‘姐姐姐夫’,姐姐拍拍我的头说‘哎呀,小光也长大了’,很亲切地跟她男朋友介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