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斋眉宇微颤,看着眼前忽然发了狂的女人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故梦也是吃了一惊,抿着唇很好奇常休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蓬莱仙人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步子迈的很急,富态的脸上嘟嘟的肉都跟着颤悠,他走到小绣面前瞪着眼,指着她的脸破口大骂:“你这女泼妇,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干嘛打我的宝贝徒儿?”
小绣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血色全无的脸上更加青白,连嘴唇都没有半点血色,从嘴角到衣襟全是血,她抿唇用手捂着发疼的胸口,不知该如何解释。
趴在地上的常休艰难的抬起头,一双熊猫眼委屈的眨巴眨巴,看着小绣不可置信着道:“娘子,你,你好狠的心,是想要谋杀亲夫么?”
此话一出,被惊骇的瞪大眼珠子的不只是蓬莱仙人一个,苏晋斋的狭长的眼也微微睁大,脸色已经是黑不能在黑了。
小绣汗毛直立,眼睛向上偷偷向苏晋斋看去,正对一双锐利的双眼,她心下一颤,感觉苏晋斋望过来的两双眼如刀子一样,将她整个人切成一片片。
她登时吓得一个激灵,本就气血翻涌的胸腹更是不堪重荷,俯身吐出一口血雾来,身子一软像后倒去,昏迷之前她看见苏晋终是变了神色,满脸担忧的向她大步而来,她想,她在苏晋斋心里是不是有些位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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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绣再次睁开双眼时,正当午后,空中的薄云渐渐被灼的消散,灿灿的日光从窗棂中间透过来,正好照在她的眼睛上。
她眯了眯眼,却陡然看清自己眼前有一张放大的脸,眼角一圈皆是淤青一片,她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那个人却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差点喜极而泣:“小绣娘子,你总算醒了,你都睡了整整一夜了。可把我给担心死了。”
小绣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一张小脸已经涨的红红的,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她咬牙道:“常休,你……”
“好媳妇,你总算醒了。”
另一道声音从一旁插了进来,蓬莱仙人一把将徒弟扒拉到一旁,用力握住小绣的手,激动的老泪纵横道:“好媳妇,终于有个母的让我这傻徒儿开窍了!”
“母的……”
小绣咬着牙,满脸黑线,她这是捅了什么马蜂窝,招来了他们俩!
“这样吧,你就拜倒我蓬莱,我这掌门之位始终是要传给我徒儿的,你跟着他正儿八经的就做了掌门夫人,这买卖不亏……”
“我不去,我也不认识你们!”
小绣忿忿甩开手,看着眼前口若悬河的蓬莱仙人,觉得自己真是欲哭无泪。
常休一把将师傅又扒拉开,捧着小绣的手,一脸羞涩的,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似的:“小绣娘子,你不如就和我回蓬莱吧,反正你喜欢的那个苏晋……”
“闭嘴!”
小绣听了这话脑门耳尖都红了,恼羞成怒,又抬臂朝着常休的脸上迎了一拳,她咬紧银牙,这个人怎么干打没脸,一张嘴就没个把门的!
蓬莱仙人看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捧着脸干嚎的徒弟,又看了一眼握着拳头,杏眼圆睁的小绣,又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感叹道:“好贤惠的媳妇啊……”
“我,我不是……”
小绣满脸通红想开口解释,却被蓬莱抬掌捂住了嘴,开心道:“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男人嘛,不教育是不行的!”
小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二人,顿时觉得整个世间都毫无留恋了,眼睛一翻,再次昏了过去。
蓬莱仙人和从地上爬起来的常休面面相觑,他们师徒竟然把人……说昏了?
小绣全当自己死了,浑身紧绷,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感觉身旁的聒噪消失,她才缓缓松下一口气。
小绣微微挑起一点眼皮偷偷的窥视着,入眼的竟是苏晋斋一脸阴沉的脸,她急忙又将眼睛闭上,再次装死。
“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苏晋斋冷冷的说着,小绣即便是闭着眼也能感觉他的眼像两把烈烈燃烧的火炬,灼的她浑身都疼。
“法,法师……”
小绣见装死败露,只好悻悻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将身子缩在一起,头也耷拉下来。
苏晋斋负手走近她,却忽然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小绣毫无准备的抬起头迎上他的脸,二人四目相对,小绣瞧着他近在咫尺的墨色瞳孔里,映出一个小小的,眼瞪得圆圆的她。
苏晋斋的气息在身旁缭绕,蒸蒸腾腾,萦绕不休,让小绣的心开始砰砰的乱跳着,她抿了抿唇,又有些紧张起来,这大嘴巴的常休,竟然什么都说,该如何和法师解释,她和常休的关系?
“那杏妖为何不杀你?”
苏晋斋低低的说了一句,小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没想到他会问了这个问题,有些怔愣。
苏晋斋皱了皱眉,用细长温润的手指轻轻的擦去她唇角未拭净的血渍,他的指腹有些粗糙,可能是长年握剑的缘故,并不柔软,可是却很温热,指尖略过她的嘴唇,让小绣的心忍不住荡漾,热浪浮上了脸颊,浑身都有些颤栗。
苏晋斋看她呆愣的模样忍不住嗤笑出声,手指松开了她的下巴,在她头顶敲了一下,又问了一遍:“杏妖既然杀了清虚观内的道士灭口,为何不杀你?”
小绣低垂下眼,不知为什么,苏晋斋既然没有问她和常休的事,她应该松口气的,可心里就是闷闷的难受。
“她为什么杀死道士,可能是想要保护她背后的人,她引常休来,目的应该是让我们认为这样道士是和蝶妖一伙有关,只不过她低估了常休的实力。我本以为她和蝶妖是一伙的,看来,是另有其人。”
小绣将心中所疑全部说给苏晋斋听,她也认为,杏妖想要保护的人身份定然不同寻常。
苏晋斋闻言,低眉略略思忖,漆黑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幽深得几乎没有尽头。
良久,他侧眸对小绣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好生歇着。”
说罢,他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小绣心里莫名的有些委屈,她扁了扁嘴,看着苏晋斋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口,嗫嚅着嘴唇,声音低的几不可闻:“法,法师……”
但是苏晋斋还是听到了,他迈出门口的脚步硬是顿下了,微侧身,却没有回头,声音浅淡的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小绣张了张嘴,却不知她能问些什么,想了想,她摇了摇头,道:“没事。”
苏晋斋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过头向门外走去,小绣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很快消失不见,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嘴唇,他指腹温热的感觉还在,胸口心悸的感觉还在,可小绣知道,苏晋斋对她没有情,有的只是对于狗儿宠物的喜欢,恰到好处的关怀和疏离。
小绣想起了杏妖的话,修道之人岂会因为妖精而误了修行,是啊,苏晋斋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人妖殊途,他从来就知道,根本就不会沾染半分。
心像被什么揪着,然后又被什么狠狠地撕裂了,小绣鼻子泛酸,在眼眶里打转了好久的泪珠终于禁不止夺眶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小绣娘子,我就知道你刚才是装昏,咦,你怎么又哭了?”
常休从窗子上爬了进来,一脸笑嘻嘻的走了过来,看着小绣脸上的泪水,他笑的更欢了,走到床边,对小绣说的极是认真:
“小绣娘子,你瞧苏晋斋根本就不理你,你不如就从了我,和我回昆仑,你看,我从来就不会因为你是妖精而歧视你的。”
小绣被子里的拳头握的紧紧的,抬眼看着常休欠扁的脸,咬牙道:“你难道还闲我打的不够重?”
常休连连点头,笑道:“打是亲骂是爱,我师傅经常如此念叨。”
“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小绣别过头不去理他,常休却腆着笑脸向她凑了过来:“小绣娘子,别伤心,我带你去清虚观房顶看风景啊?”
小绣仍旧不搭理他,常休还想在说些什么,忽然,他耳廓微动,细微的声音传入耳里,他猛然变了脸色,小绣诧异的看着他的转变,却见他把腿就往外走,边走边道:“小绣娘子,我明天再来看你,善歆那个老尼来了,我最讨厌她那张冰山的脸,我先走了!”
话音一落,常休化成一股风便消失不见。
小绣眯起凤眼看着门口,果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然后善歆那张冰冷的脸就出现在门口,紧随其后的就是苏晋斋的青梅竹马,故梦。
她微微低着头,下意识的不想去看门口的二人,对于这个善歆丝毫好感也无,对于故梦,她更是欢喜不起来。
善歆走近屋里,手里多了一把白色拂尘,尖锐的目光斜睨着小绣,细细打量了一会,便开门见山道:“丫头,我问你,今天打伤常休那个小鬼的妖精是谁,你可是认识她?”
小绣心里嗤笑一声,原来她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叹了一口气,她如实答道:“是,她是个杏妖,之前在郦城的时候就遇到过。”
“撒谎!”
善歆猛然发怒,面色瞬间一变,脸一板,冷声道:“你和她根本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