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真正继承大统,登上皇位的人恐怕连一丝诟病都不会有。
坏的名声,早就都被五皇子这只出头鸟给担了。所以这么一来,最后的那一位赢家,在众人心中只会是个理所当然该获得胜利的人。甚至于,众人怕还会想,这一位才是堪当明君的人。
如此缜密的行动,又有谁能够轻而易举地察觉到?
叶葵想通了这一连串的关窍后,突然觉得遍体生寒。这样一桩事,想必已经谋划了许久。而要一直都不被人发现,这其中的厉害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释透彻的?
由不得她不去猜想,这一切都是承祯帝授意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玉妃跟七皇子才会一直都被保护得好好的。皇位本就不必他们去争取了,自然会人有人端着捧着送到他们的面前来。
大越未来那位年轻的帝王,早就已经有了定夺。
不明真相的人们互相猜忌、厮杀,最后反倒是都尽数便宜了旁人。若不是叶葵身边有个池婆在,她也不会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所在。在玉妃这个名字出现在她耳中之前,她甚至根本就没有往七皇子身上想过。
说到底,仍旧是她年纪太轻,经事太少,没有办法只一眼便看到其中最关键的地方。
不过就算看清了又能如何?
若是承祯帝真的从一开始就想要七皇子继承皇位,她又能做什么?
可是不对!
叶葵暗自握紧了拳头。事情有些地方仍是不对劲!
按照叶明烟的说法五年后,大越的皇帝换了个人。可是如今事情显然已经被提前了,足足提前了四年。可是现如今承祯帝的身子还是大好的呀,他又正值壮年,他如何会在这个时候推位?承祯帝是该有多迫不及待地想当太上皇,才会在这个时候便将皇位拱手让给自己的儿子?
即便是叶明烟口中的五年,依照叶葵来看也是十分的诡异。
承祯帝的身子难道会在仅仅五年内便衰败得无法继续管理朝政,无法继续看护这大好江山了吗?
可若是他的身子好好的。康健得很,他到底为何会让出皇位来?何况以现在的情况看来,那皇位还是他早就准备好了要送到自己的儿子面前的,他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叶葵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她想不通。十分地想不通。
有些事。光靠这样的猜测怕是不足以将全部的事都分析透彻。她还是需要一些试探跟验证,才能肯定自己所猜想的这一切都并没有错。只是要如何去验证?陡然间,她也想不出法子来。
池婆已经出去了。此刻屋子里也只剩下了她一人。
有些落寞,亦有些冷清的屋子里寂静无声,怕是只落下一根针也能听到清晰的声响。
叶葵叹了一声,她却似乎听到了无数声重重叠叠的叹息声。幽幽地在耳畔回响个不停,似乎是在想要告诉她,她如今这么坐着想,最终也就只能得到一声叹息罢了。
时光似水,终究空付一场东流,只换声叹息。
这样的事。她怎能甘心!
叶葵起身走至窗边,推开窗看向外头。
湛蓝的天不知何时已经变作了微微的昏黄,白色的云亦像是被染了灰,看上去灰蒙蒙的,叫人的心情也跟着不痛快起来。“天凉了……”叶葵将手探出窗外,对着虚空轻轻抓握了一下。手中什么都没有抓到。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个怅然的神色。
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夏日,入了秋。
炎热已然消散,风慢慢地变冷了,就好像人的那一颗心一样。从最初的热血终究会变成最后的那一颗石头般的冷硬之心。
她已经预感到了极不妙的事……
果然。两天后,永安侯裴翡终于回府了。
——脸色灰败,心神不宁。
叶葵在知道消失的那一刻,便着人换了衣物,匆匆洗漱一番,便要去见他。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了别的什么,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旁的事她可都已经管不了了!
可是这一回她并没有能见到永安侯。
却反倒被二夫人给拦住了去路,只说她如今怀着身子,底子又不好,正该是静养的时候,怎好如此随意在外走动。又说永安侯才刚刚回府,疲倦至极,此刻已是准备休憩了,所以不论叶葵有什么事,都等到他醒来再说也不迟。
她慢悠悠地说着话,脸上带着笑看上去是那般的真挚。
叶葵却听得心头烦闷不已,又见二夫人伸手亲自要来搀她,叶葵看着她殷切的模样,鼻间嗅着二夫人身上不知是何花露所散发出的浓郁香气,胃里一阵翻涌。
人凑得越近,那味道也就愈加浓郁。
叶葵只觉得胃里翻腾,再也忍不住,当下飞快地要避开二夫人,可是二夫人却以为她这是不高兴自己拦住了她,仍旧是要去找永安侯,便拦得愈发严实了。她个子生得高挑,比叶葵高出大半个头,一来二去就几乎是将叶葵整个抱在了怀中。
香气扑鼻而来,叶葵再也无法忍受,“哇”地一声吐在了二夫人身上。
在场的一群人皆愣在了原地。
趁着二夫人也瞪大了眼睛神色呆滞的时候,叶葵重重将她推到了一旁,自己飞也似地扑到一旁弯腰干呕起来。
她吃的本不多,早就已经在方才吐到了二夫人的身上,此刻胃里虽然还在难受,可是却已经是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所以只在那干呕而已。
秦桑轻轻拍着她的背,拿了干净的帕子出来。
直到这时,二夫人才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十分怪异。似要发怒又似恶心,却又拼命克制着,看上去就显得十分的古怪起来。一旁伺候着的几个丫鬟更是都呆在了那半响也反应不过来。
二夫人又只觉得有酸臭味一阵一阵地往自己鼻子里钻,熏得她也胃里翻腾,几乎也要跟着吐出来。
可是方才谁都瞧见了,是她拦着人不放。何况叶葵本就是个双身子的人,害喜严重时常呕吐,这会吐在了她身上,也只能算是不小心罢了。她这个做嫂子的又怎么可以随意发火?她非但不能发火,这个时候还要摆出好嫂子的模样努力安慰自己这个年轻的弟媳妇才是。
这般想着,二夫人的嘴角便仍旧是弯起了一道弧度。
可是衣襟正中的那滩东西实在是太叫人恶心,她还是忍不住拿出熏了香的帕子捂住了鼻子,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隔着帕子,她微微别过头,对着叶葵闷声关心了几句:“九弟妹可小心些身子才是啊。”说完,见叶葵仍伏在那呕着,她也几欲作呕,急忙脚步匆匆地先带着人回去洗漱了。
等到那群人一走,叶葵便用秦桑准备好的帕子擦干净了嘴,冷声道:“我们回去。”
胃里一吐空,其实人就舒服得多了。
方才她虽然心中厌恶二夫人,可也没有要故意吐在她身上的意思。可是二夫人自己没眼力见,非得将她拦着不放,她再不给二夫人几分颜色看看,怕是今日都难以脱身了。所以叶葵恶从胆边生,索性故意吐在了她的前襟上。
叫你拦!
你既敢拦,那就该做好被吐一身的准备!
叶葵冷着脸回了惊鹊院,重新洗漱后却并没有再次打算出去了。
方才二夫人的举动已经叫她明白,永安侯这是不想见她。既然他不打算见她,那么就算她过去见到了他的面又能如何。他还是什么都不会告诉她的。
心里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噬咬一般,又痒又疼。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手足无措,说的大抵便是她如今这样的感觉。
她捏着一本书,呆呆地在窗边坐了一整日。直到夜幕落下来,她才算是动了一动。可是身子似乎已经僵住了,她费劲地挪动了下腿,试探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只试了一下,她便放弃了。
坐在那,缓慢地捶打着自己的腿脚。
身子像是许久未曾上油的机器,在动作间骨节摩擦发出干涩的声响。
外头的秦桑跟燕草终于是忍不住了,再也顾不得她吩咐过谁也不准打扰的话进了内室。
进了门,两人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窗边的单薄身影。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子里却并没有点灯,所以两人也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消瘦的,落寞的。
秦桑往前走了两步,轻声打破了一室寂静:“夫人,天黑了。”
叶葵扭头看向她,道:“那就点灯吧。”
听到她说话,一旁的燕草也是心里松了一口气,急忙道:“夫人,晚膳可有什么想吃的?”
叶葵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摇摇头:“你看着办吧。”
她说话的声音平稳,可是腔调却有些不似往常,带着种说不清的敷衍。燕草跟秦桑都听了出来,两人在昏暗的光线里对视了一眼。
——夫人,有些不对劲。
秦桑便上前去扶她,燕草则飞快地下去准备晚膳。
“夫人,若不然我过会再出去一趟看看情况吧。”秦桑贴在她身边,小声道。